2020春季甘肃通渭临夏走访
这谈不上一份报告,只能算一份信笔由缰的走访随笔。
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北人,我在6月11号阴差阳错加入这个团队,开启长达五天的走访。下面我以西部山区贫困学子的视角,对此次走访做简单的记录。
OFS甘肃走访成员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从其他地区来的志愿者和当地志愿者。
土雪老师是我们的自由天空(下文简称“OFS”)的秘书长,籍贯陕西,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比较理想化的人,然而这份理想生活化并发了芽,他能一如既往地坚持为西部事业的发展做贡献,并当成一种职业一份事业。和他交谈的过程中,他用发现的眼光去探究甘肃地区的惯常现状或存在性事实,比如山上碉堡遗址、耕读文化中堂字画习俗、上学陪读现象……
代代红老师,听着名字就有点红色革命的影子,作为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她也算红几代。她身上有很纯粹的孩提印象,我能从她的一言一行接人待物中看出她十分少女,但对这个世界有深度的认知和思考,这也源于她广域的人生经历。哦忘了介绍,她是60后,从事人力管理,有会计经验。以一种前瞻性眼光提出一些我个人成长的建议,也平和谦虚的心态接人待物。
梅梅姐,在华为工作了25年刚退休的老员工,她是一个很酷的人,这份酷来自她拍照插兜时的不苟言笑,也来自她观瞻行业发展时的独特视角。
她和我聊新媒体行业的发展,聊新冠肺炎爆发时媒体行业的舆论导向,聊李文亮事件方方事件,聊现代社会媒体监督职能的丧失和社会公知角色缺位,也聊资本操纵背后的舆论导向。
让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话——你作为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你看官方舆论场、民间舆论场的时候,要超越报道内容本身或者说文本而去观察它背后的资本或者利益团体。这大概给了我一个视角,实现从只关注真相只讲求新闻真实性到透析新闻立场透析塔西陀陷阱的转变。
浦老师,带着浑然天成的孩子气与亲和力,他像大叔叔一样在工作完成之余带着大家去玩,也以浪花淘金千古风流人物的成年人视角去审视西部孩子面临的求学困境。他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即便发泄了自我情绪,但事后这些人的现状依旧没有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帮助他们。
和他同组走访时,遇到了一个姑娘,她有很特殊的家庭背景,这份特殊里有贫困和心疼。那天临夏的天飘着细雨,车子偏离水泥路底盘太低难以回正,只有那个姑娘弯腰捡起了脚下一块砖垫到了车轮底下,浦老师和我说这个细节,也另联系那个姑娘并决定资助她。他是苏州人,微信名昵称为若水,听闻他们家乡就有条若水路,他个人也像苏州那个城市一般,温润。
杨老师,和梅梅姐一样来自深圳,从事证券投资行业,夫妇二人一直在做慈善,有和我年纪一般大小的孩子。说起甘肃土特产特别有内味儿,他的家在陕西。
小梅姐,一个来自湖北的北京女孩,她有超年轻的面容和心态,能从西部农村家庭的装修风格中观察一个区域的发展,也对新媒体行业与新生代初入职业有个人的深刻体会与见解。
连水大哥,一个来自东北曾在成都上学如今在北京做二手汽车的85后小伙,初见时我以为他是95后,连名字也听成了驴得水。一个豪爽干练情商很高的小伙,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活跃气氛,也知天文地理。
慧文,和我同龄却已入职场两年的河北唐山小姐姐,她的亲和与自来熟,一开始就吸引了我。总在细心关照每个人的情绪变化,让我觉得妥帖暖心。终于和她去了正宁路小吃街,也在中山桥拍了一张很有年代感的照片。
周周,来自上海、和我一样今年大四毕业的小姑娘。很可爱一小只,说起话来甜甜糯糯的,走起路又拽拽的,看着一点也不娇气。看到她就会想到美好纯真这样的字眼。当然她在走访到看到那些家庭的苦难时依旧流泪。
临夏走访中加入的拜拜,我真喜欢这样一个女孩子,她不会因为受资助就放低自己的姿态,而是以感恩平和的心态去接纳众人;她温和地待人处事,我想可真好,不必在陌生的环境里拘谨地迎合。刚到临夏的那一晚她坚持要请大家吃饭,去了她家,发现有非常好的家庭氛围,养满院子的花草,热情好客的亲朋。这个小孩肯定以后会更好
当然还有在通渭走访中遇到的巨辉东宏,重返母校鼓励新一届通渭学子。
第一次和这些人见面竟毫无违和感,像认识很多年的老友,不必找话题去强行融入他们的圈子,而是去聆听去表达。
后来我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叫真诚的品质,他们以平常心去看待东西部的差异,也以真诚的态度去拥抱去消弭这些沟壑差异,即便是绵薄之力。
作为一个贫困家庭出身的孩子,其实我对西部山区的很多现象司空见惯,并非麻木不仁,但其中多少透着点力不从心。
甘肃走访分为通渭走访和临夏走访。
因为加入团队稍晚,通渭走访中我错过襄南黑石头。11号下午我参与了第三铺乡的部分走访。
我参与的通渭主要走访点有第三铺乡、马营镇、新景乡。纵观这些走过的乡镇,它们呈现了通渭教育发展的共性——全家扶持读书,陪读已常态化。
通渭各乡镇陪读分两类,一类是乡镇街道无房的租房式陪读,这一类陪读一般是父亲外出打工或务农,母亲在镇上租房陪孩子读书,抽空打零工挣钱,如果家里无老人可赡养一般为夫妻双方陪读;第二类为街道有房的全职陪读,母亲会放弃家中事务全程陪读直至上大学。
至于通渭陪读地域化,一方面源自观念影响——孩子必须考上好大学才能走出这片山区才能出人头地,只有吃好喝好才能把书读好,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大学;另一方面认为孩子处于叛逆期,自制力较差家长不管束影响学业。
途中老师交谈,对通渭陪读现象表示诧异,因为几乎每家每户都存在这样的现象,然而东南地区的孩子,学习不行初中毕业完全可以做生意经商。不必囿于铁饭碗打工这样的观念性字眼而只选择读书一条路。
这边的孩子很多喜欢看书、写点东西。我也是这样一个人,不论是读书为我打开新的世界,还是条件限制只有这样的渠道,然而这个特点相隔七年时间依旧存在。为什么呢?一方面山区对于电子产品的接触有限,另一方面他们也需要诉说需要倾听需要释放,父母只关注他们的学习成绩,对孩子心理问题视而不见。孩子心理真的不存在问题吗,不是,是我们看不到。
同行老师谈及同事,说一上海父母,因为孩子抑郁怕出事,现在只求孩子健健康康、学习也不重要、赚钱他们来,只要快乐就行。心理问题是一直存在的问题,我们没有去关注理所当然地认为它不存在。然而看到那些从不开口说话、总是低着头的孩子,我在想初三的我也是这个样子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怯场可以和陌生人交谈的呢?这个让我开口说话的缺口在哪儿呢?是大学吗?如果这些孩子中途辍学或者没有接受更好程度的教育,那她只能永远怯生生地躲在原生家庭筑起来的高墙之内吗?我真希望他们勇于开口。
上面谈接收外界信息的渠道,突然想起某天晚上吃饭时听那些老师聊天,我清晰地记得一个老师说,“今年的上网课害死人了,后来坚决不能这样上课了。”是这样吗?直观看来是的,这些孩子会在网上听课的时候打游戏看小说,不论初中生小学生还是高中生。想起顾城的一句诗: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看似诗意其实哲学,为了不让孩子接触电子产品,因为孩子自制力差,受诱惑耽误学习,短期来看这种杜绝的方式是有效甚至可行的,那么长足发展的时候,这个孩子可能只知道这个世界只有医生教师人民警察这样的职业,上大学才接触淘宝支付宝,不知道区块连比特币,也不知道人工智能渗透式体验,只能局限地做专业的选择、人生的选择。甚至被动地选择未知的一切。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终于自由了,放纵了四年,大学毕业后还是原状。为什么会这样呢?又回到对电子产品的限制使用。这里的电子产品是一个代名词,我们就这样被捆绑了,为什么那些城市里的孩子在大学时光不再手机里度日,而我们才开始尽情地玩手机,其实一个道理,技术异化的永远是低智群体。因为没有在适当的年龄接触时代的产物,就注定被淘汰。上大学发现,身边那些城市的孩子,大多比农村孩子更有自制力、会自主选择,并且歧视农村孩子是事实,我们用三五年去束缚一个孩子的接受能力而去争取一个上大学的机会,那上了大学又会改变什么呢?当然有所改变,但从长足发展来看,我们输在了起跑线,认识的起跑线。
通渭教育的辍学低较低,目前因为经济压力放弃孩子读书的家庭较少,甚至可以说每个家庭把孩子上大学看做前四十年的事业去倾注精力拼搏。每个乡镇中学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比较完善,三五年之内发生了很大变化,家长教师都竭力让孩子上大学。出发点总归是好的。
中堂挂字画,耕读传几家。这是通渭乡村的代表性特征。
每家中堂均挂字画,甚至四壁皆有,无关家境也无关鉴赏能力。高中历史老师曾说过,文科生要有三大能力:书一手好字、写几篇好文、说一口好言,简言之就是写作能力、表达能力。即便纸质书写已经过去了,但通渭人对孩子的书法培养一直重视,好似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基因——不差的软笔书法硬笔书法。
中堂字画
大学期间去过河南的农村支教,整体发展优于甘肃通渭,但又两级分化,就是年轻人一代住的二层小洋房十分干净,但老人住的平房环境很差,他们不会去刻意整理收拾家里。
反观通渭人,乡土特色浓厚,院子芍药牡丹花花草草青青绿绿,中堂悬挂字画翰墨飘香。书画也算是通渭文化的一种符号,最早溯源东汉诗人秦嘉徐淑,牛谷河堆积的沃土还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东西。
马营为明清时甘肃四大名镇之一,据《马营监志》记载,元大德年间,肃王府在今甘肃境内设有三个苑马寺,马营即当时的东苑马寺。马营八景,如白马淫秋、草芽石月 、华岭积雪、石门紧闭 、锦屏晚照等,即便我没看过但听着就觉得已是胜意风景。
马营马营听说就非常有年代感,当地人介绍此汉朝时为著名马场,明清时是西北大华川。镇子呈带状,一条主干道贯穿东西几十里,新景三铺两乡算是通渭下辖乡镇中发展较差的,尤其三铺,没有任何产业区位也无独特。新景的苹果种植逐渐产业化了,农民开始把它作为主要的经济作物,然而当地的经济面貌依旧没有潜在发展的势头。我联系到了我们村,一个处于两乡接壤无无人管理之地,新景也是,接静宁秦安,一方面受苹果发展的机遇启发,另一方面又是定西最西,管理服务不到位。
和同行老师交流,为什么通渭发展如此受限,得出没有产业带动的结论。杨老师和梅姐在走访新景的时候,发现每家都会有苹果的种植,然而这种种植还是零售的非集约化的自给自足的农业类型,不成模式没有体系,绿色产品却不能有绿色产品的待遇,可见的成本被收购方赚得钵满盆满。完全可以开辟电商之路自己负责产销带动整个村的发展,扶贫扶什么,是一个月给几百元几袋面几头牛,还是真的让他们看到某些有希望的路,然后自主地下去。没有,我们只会被推着走,人才扶贫精神扶贫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还有通渭的碉堡文化,民国时期土匪横行,每座山上筑起的牢固的堡子,我听过祖辈们那些夜里来不及穿衣服就逃跑的经历,也看着很多青草变枯的样子,背后的文化,以后继续考查。
走到哪儿我都喜欢对比,尤其是这种同区域的对比。对比经济对比文化更对比教育。
一路向西,到处可见的清真寺,每个村似乎至少有一个清真寺,这种清真寺似乎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清真寺,而是汉化了的清真寺——顶部被改造成中国古代建筑庙宇式,以下部分又遵循回族清真寺风格,穹窿、拱门。
中式清真寺和传统清真寺
成片的油菜花,走在乡道上,雨幕铺下的山壑,像极了曾去过的杭州龙井村,整个山区是湿的软的,除了山上低矮的灌木植被,你一点感觉不到这是在西北地区。听说晴天可以看到雪上,然而阴雨天我们只看到了远山缭绕的薄云。
临夏雪山
定位到临夏县。油菜花、玉米、冬小麦是这边的经济作物,大部分家庭不会养牲口,水泥路通向每家门口,总体都是外部瓷砖、整体红砖结构的二层楼,再不济也是一层住人二楼天台的院子,也不见土胚房。
临夏农村住房
戏谑一番,甘肃山区的脱贫就是绣花针式的脱贫。通过主干道发现外围的墙尚好,内部却破烂,当地的老师介绍,这边脱贫主要看材料,上面来检查就看你的材料写的全不全。又想到了贾坪村韩坪社,作为村里的唯一村医,父亲一直走一条悬崖上的路,那条他读书走过、我读书走过、他现在依旧在走的路。脱贫是什么呢?领导见得着的地方欣欣向荣,粉饰的繁华。看不见的原始貌状。
甘肃贾坪村医办公必经之路
临夏和通渭相比有一个明显的生育观念差异。通渭农村对男孩子的重视,与过去相比依旧没有改观,比如一个家庭生七个孩子,最小的一个肯定是男孩。这种男性延续家族血脉继承香火的观念依旧没有改变,无论计划生育多么严格,只要生下男孩才算完成人生大事一件,也不去考虑教育培养一个孩子的成本。然而临夏却不同,很多家庭都是二女户,既然国家不让,那他们就不能生。他们基因里有对法令政策的畏惧。
外观而言临夏比通渭发展要好,然而教育却并非如此。2018年央视对临夏积石山县做过一期教育实录,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班——一部分社会人组成的班,为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让一部分已经结婚生子甚至步入社会的人来学校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然而这部分人无法从读书中得到乐趣和新的认知。他们觉得开个餐馆出去打工比读书更好,事实上这边的孩子二十岁就已经结婚了。
前面提到的那一个特殊家庭,它身上具备的要素特点,也是临夏山区的部分家庭特质。年轻人二十岁结婚,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的,会选择和藏民结合婚。那个姑娘的妈妈就是臧民,如今已离家两年,姐姐二十一岁在浙江打工,有个六岁的孩子,姐夫入赘,在拉萨打工,如今家里就她和她的父亲、侄子。那个六岁的孩子面临怎么样的人生呢,爸爸妈妈会一直陪伴吗或者说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吗?一切都是未知,但这种基因或者命运是会一直延续的,我们不能说悲剧,但阶层会一直固化下去。
曾有一种带着偏见性的说法:中国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家,这种无信仰让他们处于一种无约束的状态,除了法的制约没有外在的力量去修正一个人向善。我不苟同,但我认为信仰的力量是巨大的,这种信仰支撑他向恶向善。
听拜拜的长辈说话,我能从言语里感受到他们的善良,也坚定他们对真主的信仰。去麦加接受洗礼是穆斯林一生的荣誉,也是新生。他们需要不断努力去完成自我、去帮助他人来得到一次前往耶路撒冷朝拜的机会。这份坚定是虔诚的,从他们的眼神里我能感受道真诚,是他们的信仰规劝他们向善向上。
伊斯兰教里又有很多派别,有的派被恶化邪化,向恶的那部分让外人对整个宗教有了忌讳。真正接触反正那些人是异常真挚的,这些来自对他人的坦诚友好,也来自于人心向善,只是他们像我们维护马克思主义一样维护他们自己的信仰。
不论是临夏,还是通渭,它们有整个西北农村地区的共性——有摆脱不了的地区贫困,有桎梏久矣的处世观念,也带着与生俱来的朴实和对生活的热爱,“野蛮生长”。
3,达则兼济天下
我一直在想OFS和其他公益团队做这些事的初衷,去瑞士滑雪在迪拜喝茶不香吗?躺在摇椅上读书看报听听音乐比起跋山涉水舟车劳顿来到偏远的西部山区,身体上而言更放松,然而他们在实现了自我价值以后,更承担了达者的角色,他们想要用自身的力量去帮助甚至改变一些人的人生轨迹甚至命运。
“达则兼济天下”绝非口号,跨越几千年的语境同样适用当代。我们有责任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亦有责任去奉献社会。
资助能带来什么呢?带给一个家庭三千元的意外收入,带给孩子一个支配金钱的自由机会。并不是,带给一个家庭希望。浦老师之前资助的一个通渭孩子去年考上了中国海洋大学,今年来通渭走访硬要请浦老师吃饭感谢,在交谈过程中他才得知这个家庭曾遭变故,孩子父亲因为生病差点自杀,浦老师的资助一定程度上挽救了这个家庭。去年有个新闻,河南一中年男子患病因听闻手术费十万元自杀,结局也是悲剧。大多数人可能就是想不通,钱比命还重要吗?是的,你不能想象家庭,也无法去评估十万元为这个家庭带来的后遗症阵痛。
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出于无心的善举,就解救了一个家庭,也让他们看到希望——原来我也可以读书,继续读书,去接受更多的事物来丰盈自我认知。
贫困永远是相对的,饥饿的年代想要温饱,温饱的年代想要精神享受,一部分人享受到了想要共同富裕,事实上很难同步,世界需要在差异中弥补缺陷,人也需要在社会过滤器的分层中找到适合于自己的定位和角色。
所幸,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愿意在自己温饱的时刻分一杯羹。
OFS自2006年成立以来,已走过十四年的风雨,他们身在东部的繁华街头,也见证了西北山区的慢慢蜕变。
如果条件允许,你可以加入它,或者其他公益团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某些孩子期待我们的到来。当然,作为西北人,我们也欢迎,再来不是以援助为目的,而是观瞻新时代他们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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