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S支教随笔 | 关于那些不完美但最可爱的小孩

文| 悲剧兰 OFS-A-2017189 云南巧家秋季学期支教志愿者老师

提笔时,9月还有不到2个小时就结束了。我支教的第一个月,就这样结束了。时间快的让人不知所措,初来时的情境还浮现在眼前,离别也已不远。今天是假期前的最后一天课,放学后陪着孩子们走到门口和邻居大姐说点事情,孩子们一些还在小卖部里争抢着花掉身上全部的零花钱,一些仰头望着我,一个小姑娘看着我问:“老师,假期之后你还会回来么。”我有些错愕,不过是8天的长假,原来,他们随时担心着我的离去;原来,他们早已懂得分离。上篇文章中提到的《獾的礼物》那节绘本课的感想,是我天真了。

我所在的学校是一个教学点,拥有一、二年级两个年级,2个班,2名老师(我是其中之一),共40个孩子。孩子不多相对好管理,但每天课是满的,和夏老师都是从这间教室出来进另一间教室。低年级的孩子们相对简单,虽然接触一些儿童教育的理论中讲和孩子说话不一定要说小孩子话,比如说:洗手手、吃饭饭等等,他们听得懂大人的语言方式,但实操起来自己还是嗲下来了,比如“老师想看到你们bulingbuling~的小眼睛”,于是,十几二十双眼镜瞪着你,乍一看以为是怒视,每次都要忍着笑继续讲课,谁叫他们受用这句话呢,毕竟还是孩子。

1.哭解决不了问题

初到学校时,孩子们的名字实在记不住,同村人大概几个姓氏、辈分相同,名字极为相似仅有最后一个字不同。二年级的名字刚刚记下来,去一年级上课时便会叫串。一堂一年级的数学课,带着孩子们做游戏,热闹游戏中的一个小姑娘忽然停下来,站在那里眼睛一红,泪水滚珠般的落下来,止都止不住。初来的我略懵逼,让她先回去,也不知如何缓解弥散在整个课堂的尴尬,就这样头顶“尴尬”两个大字,讲完了后面的半堂课。课后回想应该是名字叫错了,喊她来赔礼道歉,她又红了眼睛。至此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叫蒋HC,我也意识到名字对于孩子的重要。

蒋HC是个略矮于同龄人的小姑娘,坐在第一排,长头发,大眼睛眨呀眨,总是很安静。每天她随姐姐一同上学,姐姐要去山下距离斗伍5km左右的半山小学,所以出发较早。这样蒋HC通常是第一个到校的,6点半左右——我刚起床一会会,天还是黑的。有天起床后穿着睡衣去上茅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哭喊着姐姐,听起来心疼,打着手电筒走过一看,蒋HC站在学校门口哭的不能自已,问她原因、请她进学校,都没有回应。显然,她在她的世界里,我是另一个星球,就这样哭声持续了很久。后来的课间问她情况,她喃喃地讲自己忘带铅笔了,所以很难过。“那么,哭能解决问题么?哭着哭着,你就有铅笔了么?”她摇摇头。“忘带铅笔,我们可以想解决方案,问同学借、问老师接。宝贝儿,记住哭解决不了问题。”她点点头,好像听懂了,但真的听懂了么?我不确定,不过这次谈话,眼泪打转却没落下。

第一次单元考试,我要求家长签字。大部分孩子都没有签字,一个个了解情况(很多孩子父母外出务工,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奶奶不识字)。轮到蒋HC,我刚开口,她的眼睛已经浸着泪。“老师说过哭怎么样?”我问。“哭解决不了问题。”她小声讲。

愿她可以记住这句话。

2.要去放羊的少年

到斗伍开始教学的第一天下午,两位老师要到村完小开会,委托我带着两个班的孩子。初来乍到,发现少了一个人,问其他孩子,小家伙们用方言七嘴八舌的解释着,我表示完全听不懂。先这样吧,看好其他孩子,也许缺勤的是请假了的呢,我这样对自己说。

第二天中午,几个孩子替夏老师喊我出去,门口一个男孩站在路边狂哭,一米外站着几位大人:夏老师、孩子的父亲、邻居大哥。原来他就是前一天缺席的小家伙,一年级便逃学了。夏老师向我介绍着基本情况,这孩子学前班时便不喜欢上学,总要回家放羊,这次逃学也是想回家放羊。听着这话,觉得小朋友的世界也挺可爱的。不过孩子依旧哭的不能自已,任何大人不可以靠近,隐约的能体会到他的一丝恐惧,但我不太确定这份恐惧的来源。我几次试图和他交流,都失败了,即使明确的告诉他他目前是安全的。在邻居和老师的劝说下,孩子父亲把孩子先带回家了。一会儿功夫,孩子母亲把小脸哭花的他又送来了,好在不哭了。母亲用方言和我说了几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孩子不懂事,但学还是要上的。母亲转身走后,其他同学们围上来,拍拍丧的要命的小家伙说,“新来的周老师可好了,中午还带我们睡午觉呢。”他抬头看看我,我蹲下来,问他“你现在是安全的,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回家放羊么?”孩子们哄笑,他低头扣着衣角告诉了我原因。有点心疼,有些无奈。

至今,他没有再逃学过,看得出从那之后他在学校的每一天都很开心。脑袋聪明,学起东西来很快,上课喜欢举手回答问题,见我总会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嘴角上扬。

3.明天,你能和我说两句话吗

山里孩子在学习方面都是原生态的,没有钢琴课、没有绘画课、没有篮球足球课、没有各种国外的早教课。山是背景,天是幕,自由自在的成长。这样的童年似乎比城里孩子多了些快乐。但对一名刚刚晋升为一年级的老师来说,有一点点痛苦。第一个问题是上课没有纪律可言,站着上课的、跪在凳子上上课的、走到垃圾桶旁边丢垃圾的、和同桌玩起来的;第二个问题是没有启蒙教育的数学课对他们和我来说都有点难,5个苹果和4个三角形,谁多谁少总有几个宝贝分不清。最为神奇的是我们班里有个小小的姑娘,没有桌子高,不怎么和大人说话,坐在最后一排,在我看来什么也不会,竟然把很多连线题都做对了!最初,我下意识的认为是她看着旁边同学画的,和夏老师聊天,他也发现了小姑娘的问题,不过从教多年的经验让他停在孩子旁边看她自己画,全是对的。然而,她依旧不怎么和我说话。

某天收作业,个子最小的她从最后一排走过来,竟然用微弱的声音喊了一句“老师”,然后把本子给我。我看着她问“依依,你明天能和我说两句话么?”,她低着头,眼睛瞟来瞟去,最后用眼角的余光落在我身上,露出了一点点羞涩的笑,点点头。毕竟孩子们太小,在山里见的生人也不多,不过第二天果真和我说的话多了两句,上课也喜欢举手了,偶尔还能答对。

后来看着她个子实在太小,把她调整到讲桌旁边坐着,空闲零散时间也可以给些辅导。只要题读懂了,她都会做,还是不太喜欢说话,但会默默的帮我抵卷子、捋本角。

河合隼雄 《孩子的宇宙》里曾说过,老人与孩子有着不可思议的亲近性。孩子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老人马上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两者都与另一个世界相近,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也许我该努力给宝贝们些时间,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多一些停留。

4.送你回家

二年级有个小姑娘,开学初夏老师向我介绍学情时便说了,母亲早逝,姐弟两个胆子都很小,父亲在外务工回来后他们都要躲起来,学习情况不理想,但努力用工。小女孩白白净净的,眼睛是棕色,平日里很安静,生字抄写的规矩好看,但做习题时便吃力很多。每次因为改错叫她到讲桌旁,她都会在自己的座位上叹口气,然后踌躇片刻鼓足勇气再起身,到我旁边时再叹口气。这周五,孩子们早一点放学,我和她商量,给她做一点补习,按照正常的放学时间走,她应允了。可弟弟放学后一闪没了踪影,担心她一个人走山路,便承诺放学后我送她回家。补习过后,出校门,弟弟出现了,显然这段时间他和同学们在校外的狂野上玩耍。我心中升出一个念头,既然弟弟和她一起走,要不然我就不送了吧,而且你还有衣服要洗、课要备、卷纸要批。心里另一个小人讲,不可以,你已经答应孩子送她回家了,要遵守承诺。

走在路上,最初,他们和同学窃窃私语,没人理我。作为老师受冷落的感觉可没那么好受,只能自己努力去和孩子们找话题,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和我聊起来了,与在课堂的状态完全不同。她告诉我不同的植物是什么,哪种是人吃的、哪种是喂猪的,她讲牛走的慢好放,羊走的太快了不好放,她讲山里的小路植物茂盛,有时候草就变成了木头不好走了,她讲她和弟弟都有些内向,有时她不想说话,有时弟弟不想说话,今天弟弟不和我说话不是不想,是感冒了嗓子不舒服,她讲她最喜欢的动物是小狗,谁家狗咬人谁家狗听话,她都知道。一路上,小姑娘的嘴巴没停着。

第一次送孩子回家,心里有些忐忑,怕遇见家长,被错误的理解成家访,导致孩子受到责难;怕看见孩子家里贫穷的样子,然后为个人的渺小与无能自责。还好,一切顺利。这对孩子家条件尚可,家中的爷爷奶奶应该是去地里干活了,没有大人在。看着他们熟练的打开门栓走进去,我和他们的背影告别。“老师看着你们到家就放心了,老师走了哦。”小姑娘背着书包背对着我,似乎心不在焉的说“老师进来坐坐嘛。”我心里拔凉~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转过身,望着我,用标准的普通话说:“老师,走山路辛苦呢,你进来坐坐,休息一下。”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推辞后,我转身离开。

第二天的音乐课,孩子们兴奋得唱着歌儿,我目光一个个扫过去,看到她时,她冲着我笑了,第一次,她在课堂笑了。

5.裤裆开了

十一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午休,孩子们在操场上疯玩的热闹,有孩子来告状。对于告状这种情况,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般是“老师,XXX哭了”or“老师,XXX把XXX打哭了”,最初还认真处理,但连着几天每天好几起,便放弃了处理了。孩子们有他们的相处方式,前一秒两个人还打打杀杀,下一秒又是好朋友了,只要没有原则性的问题都不是大事情。不过这次不一样,学生们进来说“老师,李HY裤裆开了!”说完,孩子们一群哄笑。一着急,说的都是方言,好在我听懂了。“把他叫过来。”一阵喧嚣后,小男孩夹着大腿弓着腰走到了教室门口,“李HY你怎么了?”“老师,我裤裆开了。”男孩子的pose没变,脸上笑盈盈的,好像是别人的裤裆坏了一样,随后又是一阵哄笑,他转身要继续去玩!看着他夹紧的大腿边挣开的线头已经很远了。“回来。你穿内裤了么?”这个问题,多亏上次支教老师聚会提到过,我才问。山里孩子习惯直接穿裤子,不能默认为他们有穿内裤。“么得。”哄笑继续。看得出小家伙有点尴尬了。“在教室里坐着吧,别出去疯玩了,裤裆都开了。”我说,他本不愿意,又不好违抗老师的话,我也忍不住笑了。把其他孩子撵出去了,看着他想解决方案:1.脱了裤子我给缝上基本不可能,男孩子没穿内裤,不能让他随便脱裤子,更何况我是个女老师;2.找一条我的最小尺码裤子先给他穿,肯定不合身,他不会愿意,孩子们也会笑的厉害;3.让住在附近的孩子回家取一条大一点的裤子借他穿。就用方案3吧。安排住在学校旁边的小龙去取去裤子,一会功夫,就拿着一条裤子回来了。可李HY也许是因为害羞,死活不换裤子,宁愿放学穿着开档的裤子回家,我也是醉了。只能搬来当地夏老师做援兵,终于换上了。小龙比他瘦小些,这条裤子虽然是小龙家的大码裤子,对李HY来说还是小了些,警告他不要出去玩了,免得又扯坏一条裤子。

之后给二年级的17个孩子简单的上了一堂生理课,比如女孩子的胸部和下体、男孩子的下体不可随便暴露,是对他人极大的不尊重,也不可以被别人触碰。如有人多次触碰,一定要找你最信任的人告诉他,这种事情在国内外都是违法的。说完之后,有点隐隐的不安,也说不清为什么。

6,“小”写错了

二年级的班里有个男孩子,是个不写作业的“惯犯”,注意力极为不集中,很多时候我讲着课,他坐在靠墙一侧认真地望着窗外,即使盯着课本也很难动笔。问他问题,他常顺嘴说,没过脑子。对此,夏老师也很无奈,我的想法是找个合适的时间去家访,看看家庭环境。《九型人格》中提及过,注意力的问题与原生家庭有很大的相关性,希望借此找到答案。巧的是,就在打算家访的那几天,孩子父亲骑着摩托来了学校,夏老师向他介绍我,男孩父亲或是寒暄,或是真的这样认为,说了大意如下的一段话:孩子就靠老师啦,我们家长什么也不会,全部拜托你们啦。在山里很少怼人的我第一次严肃的怼人:“孩子是你自己的,不是老师的。你自己的孩子都不管,指望着老师?老师要同时看着几十个孩子,都这样想老师这份工作还有人做么?回家管好自己的孩子,叮嘱他写作业。你要出去玩自己去,不要带孩子。你们家的孩子一点都不笨,如果二年级就这样耽搁,孩子会废掉的。”(据说孩子父亲非常贪玩,曾在孩子作业没写完的情况下带着孩子打麻将)噼里啪啦一顿,男人有点尴尬,还好有其他家长来结尾,两人结伴走了。

第二天,孩子的作业依旧没做完,也是醉了,只能使用杀手锏——单独谈话。谈话的刚开始并不顺利,答非所问,显然,他的脑袋仍然在放空。后来提及前一日老师“教育”了爸爸,今天作业没写完,夏老师问及时,我还帮他解围之类的,他好像听懂了,觉得我们是个“利益共同体”。谈话后,把他的座位从靠墙的最后一组调整到了讲台对面的单人独坐,他没有排斥。第三天,语文作业2项写了一项,早上很兴奋的交作业,数学作业没有写,不过也算有进步。后来就这样,数学作业不写,语文作业打折写的情况持续了几日。在孩子眼里,喜欢的表达可能很简单,比如,只写一个科目的作业,或许你我都经历过。

放假前的语文课上,在黑板上写“小”字,他坐在第一排方言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听了半天弄明白了,他说我的“小”字没有写出来勾,显然现在的注意力比之前好多了。而且每天放学一定要认真的和我“老师再见”。

生字听写批改,合上本子时发现他的名字是大人写的,学号上赫然写着“周老师”。之前在语文书上写我的名字,如图。也是醉了。

7.不完美的小孩

我在斗伍的教学科目有:一年级的数学、品德、音乐、美术,二年级的语文、音乐。作为琴棋书画没一个通的人来讲,只能硬着头皮上,更多是让孩子们自由发挥。一年级的第一节音乐课打算带孩子们学掏粪男孩的《不完美的小孩》,起点略高是我仔细看了后半段歌词发现的。当前2小节孩子们唱顺的后,有那么一刹那,听着忽然想哭。他们听着音乐美美的,或许根本不懂歌词的含义。

是大人们在包容着不完美的孩子,还是孩子在包容着不完美的大人?每次,我在黑板上画出丑到自己都想死的图画时,他们永远好不嫌弃的说好看;每次,我换洗一套衣服时,他们总会三两成群的冲我说“老师,你今天真漂亮!”。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又抑制不住好动的天性,我冲他们发脾气时,他们会喃喃地讲“老师,我们错了。”

谢谢你们,包容我的不完美,在你们心底的我或许是我此生的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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