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土雪
2021年，是以悲伤结束的。一位曾获OFS奖学金学生的离开，让我又一次认识了死亡。
因为疫情影响，这几年一些曾经拿过OFS奖学金在本地工作或者在读大学生参与走访活动的机会多了起来。另外一方面，疫情常态化，OFS也在考虑吸纳更多本地志愿者参与，以应对不时之需。
2021年12月8日从兰州到临夏，12月11日开始通渭走访。中午在通渭一中食堂吃饭，突然想起怎么没有见到小鹏，就问了下绍龙老师，他低声嘟囔着：本来想找着合适的机会跟秘书长说的，就前几天突然生病就走了，太快了……我当时还没有接上话，心想，太年轻了，这么快……
之后大家就快速的吃完饭、按照日程开展工作，没人也不愿意再提起这事……
上次跟小鹏见面，是2021年春天在甘肃通渭走访。他当时正在西北师大数学系读大学四年级，他曾是OFS奖学金获得者，毕业后的秋季学期开始在通渭一中工作。
当时我还和校长绍龙老师开玩笑，说等小鹏来了学校，OFS的工作就请小鹏来负责吧。记得小鹏说，没问题，我也非常乐意。
我后来看到成英基金会后台的甘肃通渭助学点老师申请，小鹏的时间定格在了2021-09-05 12:58:16，这应该是他刚开学到学校不久后的行动。
在机场独自一个人看甘肃通渭的走访记录本，看到小鹏留下的文字，心潮澎湃，23岁的青春从发病到不治，仅仅9天时间，诊断为：嗜血细胞综合症。这次来的太晚，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很痛心，小鹏走好，我们会想念你的！
坐在登机口候机，回来的航班上，一个人在默默流泪……
我想，这应该是OFS成立16年来，我第一次为一名学生哭过，也是第一位先我而去的学生。
人生总是在不停的相遇和告别。
▲甘肃通渭项目点走访记录本
飞机起飞前，想起了小鹏的叔叔苏老师，2015年去苏州参加了OFS桃李天教师培训，跟他联系，他说道：
“当时我想到了您，但太伤心，几次要给您说，只怕把悲伤扩大，一直拖到现在。11月26日，因小鹏是班主任，早起时就晕倒在床边。27日，小鹏高烧41度，我送到当地医院治疗，经化验血常规三系指标非常低，马上就输血治疗。12月2日转兰州，因陆军总院血液科在我们全省实力最强，转入后一直托人找到院长，全院专家竭力会诊抢救，7日下午3点半小鹏还是走了！诊断为：嗜血细胞综合症。感谢秘书长挂念，娃子走的前一天，还惦记着高一（7）班的课！我老母亲睡倒了，我大哥、我嫂子的天塌下来了，太残酷了，他们没法接受……”
这次要是早点来，说不定还能见小鹏一面。12月11日是他23岁的生日，都没有捱到过完生日。
而我跟小鹏最后一次发消息正是12月7日下午2点零3分，企业微信的消息一直是未读状态。
我想那个时候正是他生命在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刻……
第一次见到小鹏是在2014年，他的家乡在通渭第三铺乡陈家沟村。
再深入的接触是2015年暑期，一批甘肃的高二学生来北京夏令营，由同样来从甘肃临夏走出来的捐赠人智君、晓阳给他们作了榜样的励志分享。
那年夏令营营地在回龙观育新学校，期间带他们走进了清华大学，游玩了长城、故宫，还去了华为、索菲亚等企业……
最重要的是，刚到北京时，他们还是一批青涩的少年，到夏令营结束离开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开朗、自信，与来自不同学校、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同学建立起了友谊。
▲小鹏和夏令营同学参观中国运载火箭研究院
▲小鹏（第二位）和夏令营同学参加团队活动
▲小鹏（戴帽子）和同学们在夏令营课堂上
同期夏令营来自临夏的东乡族女孩玉珍（目前在临夏的一个乡村中学当老师），也就读于西北师大新闻系，在得知消息后说：“无法想象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夏令营之后只在校园里见过他几次，今年年初他还好好的回家了……”
小鹏参与春季走访后，写的走访报告，我看了好多遍：
“4月份在看到关于OFS招募通渭走访志愿者的公告，我内心无比激动，因为我之前也接受过OFS的帮助，所以看到招募公告后我毫不犹豫的报了名，并很荣幸的成为了本次走访志愿者的一员 。在走访前成英公益基金会安排我们志愿者进行了培训，为我们讲述了一些注意事项与面谈技巧，为接下来的走访工作做好了准备。在这次走访过程中虽然很累，但让我们感触颇深，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学到了很多……”
在他的走访报告里，我看到了一名出色的学生的成长，也看到了他的优秀和善良：
“我们本次走访，不仅是一种形式，更重要的是通过深入的调查走访，摸清情况，掌握事实，使来自社会的奖助学金真正用到实处明处。这是对奖助学金的真正负责和对捐赠人的真正尊重。走访的道路虽然不好走，却阻挡不了我们志愿者一颗颗探寻的心。从上午的8点至下午的5点，我们一路奔波，走村入户，感受到了来自不同家庭的不同辛酸。正所谓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在走访中我们遇到的贫困家庭，有的是因病致贫，有的因残致贫，有的父母双亡，有的父母离异，还有的是因为家里孩子较多，上学费用开销大导致的。然而，无论是哪一种状况，都令他们的家庭深深陷于不幸。而最不幸的应该是这些家庭的孩子。他们年龄尚小，有着脆弱的心灵，本是什么都不用愁，只管开心学习的年龄，但是生活中的种种困难带给他们各种不利。实质上，他们在校个个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们正直善良，勤俭节约，刻苦自律。一方面，他们在很多方面真的很棒很棒，另一方面却又因家庭的现状心生无奈、自卑、无助、迷惘。虽说苦难是人生经历难得的财富和最好的养料，但是又有谁愿意经历苦难呢？希望OFS对他们的帮助可以让他们暂时的摆脱困境，将来实现人生价值，迎来幸福的明天。”
▲小鹏的志愿走访生前工作照
通过参与OFS的公益活动，他在回望自己走过的路，认识更加深刻：
“助学对于贫困的家庭来说，意义不言而喻。对于贫困的家庭来说，往往越贫穷，越难以进行财富积累，微薄收入勉强支持基本生存，直至入不敷出恶性循环。致贫的原因有很多种，根据我们的初步了解，农村贫困家庭通常是单亲或孤儿、家有重疾或慢性疾病等，家中没有主要劳动力获得收入，又有巨大的花销。此时，助学不仅仅意味着分担对方的经济压力，还可以让对方感受到世间的温暖，守望相助会让相对贫困的家庭不绝望。” 生命中的最后一次见面，分别时候也是匆匆离去。当时没能给他一句赞扬，也没有握个手，更没有给他一个拥抱，没有想到居然成了永别，但是我依然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原本想着，帮手越来越多，等我们慢慢老去，未来就靠他们了，没有想到失望了，落空了，有的时候好恍惚无力，生命太脆弱。天妒英才！
这次走访同行中欧三好生班的校友，纷纷留言。
校友立新：那么阳光帅气充满爱意的孩子，好可惜。
校友序茂：突然鼻子一酸，祝愿他在天堂欢乐，从此不再有金钱和疾病的烦恼。
校友在恒：愿他在天堂安好！
OFS的志愿者们，有的匿名通过成英基金会向小鹏家转达慰问，希望他们节哀顺便。
曹伟：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曦梦：真的是世事无常，多好的孩子。
海乾：往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和小鹏是一组，我们一起度过了3天难忘的时光，每次回想，都会浮现小鹏都会认真仔细的和家长沟通，晚上和我一起整理资料到凌晨时的样子，和他天真灿烂的笑容，是一个非常细心，阳光、有才能的男孩子。那一次的相聚竟是最后一次。人与人之间有时真的就如天上的月亮地上的湖，相隔遥远才会彼此相照。我很想念你，对于我们，天涯不过咫尺!愿逝者安息。
通渭一中小鹏班里的孩子们留言：
甲同学：您，带着青春的活力和热情来到了我们身边，在短短三个月之间，您便如同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为我们指引前进的方向……
乙同学：真的很想他，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却在最美好的时光离开了，太早了,他还没有等我的数学考及格呢。他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是不是挺不服气？我想过有他的未来三年，可突然就结束了，挺不能相信的，我宁愿相信他感冒了，住院了，出院了就继续来教我们。虽然球技很烂，但是我们不会嫌弃了，好了好了，希望他和科比一起打球好好练练。
▲怀柔方向看北京的夜空
飞机快要落地的时候，泪水已干，从怀柔方向看北京，我似乎看见了万家灯火的星光中，也有小鹏的模样。
小鹏说：
“遇到了久别重逢的土雪老师，第一次见他是我中学的时候，那时候我很迷茫，他和一些哥哥姐姐们来到我们学校发放奖学金，并和我们谈心，再次见他依旧是面带笑容，待人亲和。我对于他所做的公益事业感到非常崇拜与敬仰，也许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土雪老师所做公益的感人之处，也许语言无法表达像他这些热衷于公益事业人士的感谢之情，但我还是要说：感谢土雪老师以及各位志愿者与爱心人士对贫困山区学生所做的一 切，生活很艰难，但是你们的到来给孩子们带来了美好的希望！”
谢谢小鹏对我的信任，其实2021年我的压力很大，脾气也很暴躁，谢谢所有宽容我遏制不住而发火的人。
回京后中欧212班同学组织了大家看《误杀II》首映，看完这场电影，让我对死亡有了新的认识，正如台词里说到的：死亡也是一种胜利，这给了我些许力量。
2021年不是最坏的一年，当下就是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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