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的天空下 | 2021年春季青海走访报告

走访时间2021年5月6日 — 5月11日

走访地点青海互助、天峻

走访人员陈敏(队长),王伟,黄昕彤,吴斌,钟郁含,陈梅

发放任务发放互助县、天峻县助学金学29人,发放金额为23100元。互助奖学金17人,发放金额为25500元,总共发放金额为48600元。新增家访互助24名,天峻苏里14名。

 

文  |  钟郁含

 

得知OFS已经有一年多了,对OFS常年的坚持一直怀有很深的敬意,这一次能够参与其中,来到青海,我学习和思考了很多。能够有机会书写一份报告,与大家分享我的所见所想,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这一篇报告,我将从三个方面讨论这7天的经历和感想:志愿者团队的专业和热情、孩子身边的资源、与拥有较少资源的孩子互动。

 

志愿者团队的专业和热情

调研中确保真实性

在互助走访结束之后,其中一组的志愿者和大家讨论,在某户人家门口看到一台车,这个是不是需要写上去。车子意味着他们也许在经济上不需要帮扶,这个孩子将得不到后续的资助。也有人考虑道,这个车子可能是这家人买来跑运输的,是他们的谋生工具,拥有这份谋生的手段并不代表这家人的经济就没有问题了。后续的讨论结果是,有这辆车的情况还是要清楚地写上去,让资助人尽可能充分了解这个孩子家庭中真实的情况。

在天峻县苏里乡的走访中,有一户藏民说自己的家庭年收入是20万元,而村子里的平均年收入是二到四万。采访这一组的志愿者回来后,立刻和当地的老师确认。老师说,村子里最多只有年收入10万的家庭,20万是不存在的,那一户走访的人家别说20万了,10万元也达不到。后来经过询问和讨论,我们觉得这户人家是把所有的亲戚都算上了,刨除家庭的其他成员,算到自己这个小家庭的头上,也就是三到四万。

这两件事情上,志愿者的观察、讨论、记录的工作至关重要,团队在尽可能让需要得到资金支持的孩子不错失机会,也保障资助人的信任和金钱能够最终送到最需要的人手里。

长久地回访同一批孩子

与固定的孩子持续地见面、互动,可以帮助整个组织不断加深对当地社会和文化的理解,也可以帮助孩子们慢慢对前来帮扶他们的人产生信任,当信任建立起来之后,因为金钱资助而可能令孩子产生的惭愧、自卑的感受会相应减弱。长久地回访还会帮助被资助的孩子了解到,他们在被长期地关注着,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有人在惦记着他们,这一份持续的在乎相信会是一个孩子成长中的养分。

我渐渐听到不少批评一次性支教的声音,说支教的老师让孩子对自己产生了信任和依恋,离开后,孩子的信任和依恋就会突然断裂,所以一次性支教是一种“只对支教老师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我倒不是这么看,因为每一次专心和平等的互动,都是一个孩子成长中的营养,即使支教的老师没有继续留在孩子的生活。而OFS的持久性,是一种更值得被肯定的做法,在公益领域,大家都避不开的就是扩大影响力,扩大影响力不应该只是数量上的叠加,我们更应该探索的是如何给一个人带去真实的、长久的影响。

走访的第一所学校-南门峡中心学校

帮孩子解决其他困难

天峻县的民族中学有一个来自苏里乡的孩子,队长陈敏姐最关注的是他,前往之前她告诉我们这个孩子身体上有残疾。这个孩子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额头上面的头皮上有一个一元硬币那么大的地方没有头发。在同学们入座时,老师跟我说,他的假肢不合适了,一跑一跳就会掉下来,头上那一块没有头发的地方,就是因为假肢掉落磕的。

在同学们填写表格的时候,我请老师出了会议室,想具体聊聊这个学生的假肢的情况。老师谈到假肢的尺寸和价格的问题,我们于是请来了团队里曾经在医院工作的退休干部吴叔叔,加上之前为这个孩子筹款购买第一副假肢的陈敏姐一起探讨更换假肢的事情。最后讨论的结果是由老师去家里跟家长沟通,之后带孩子去西宁的医院检查,尽快更换新的假肢。孩子的医药费和路费,还有假肢的选择,因为陈敏姐和吴叔叔在,相信会有妥善的解决方案。

走访最后两天与我同住的Helen姐讲了一个故事,在四川木里走访的时候,他们看到有六个孩子租住在一户人家养猪的地方,空间小、环境差,因为当地条件有限,住宿环境相对较差,这几个孩子没有选择,只能租住在这里。Helen姐当时就哭了,带领木里走访的队长也很心疼,他们一同想办法解决孩子住宿问题,后当地加盖宿舍楼,把这些住房条件恶劣的孩子都安置进了学校的宿舍。

从西宁去互助县的路上我看到路边的草地里插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花一草皆有情,你要踩踩想一想”。我被这个牌子里的大白话逗乐了,但仔细想想,这个牌子在试图调动人们心中朴实的善意。去保护生命,珍爱生命,这种愿望是质朴的、自然的,也是无价的。志愿者们这些年除了送给孩子宿舍的床位,新的假肢,也给了他们一次次见证人性中的善良的机会。

 

孩子身边的资源

对比省会西宁和中国更为发达的地区,互助县、天峻县、苏里乡的孩子拥有的物质资源是少的,有少数人家可以说是极少的。然而,在物质资源较为匮乏的情况下,孩子们其实拥有不少情感、精神资源。

他们的父母

在互助的南门峡中学,我找不到厕所,在路上遇到两个女孩子请她们带我去,她们见到我很害羞,不敢一直看我的眼睛,看一下我,眼神就避开一会,我们一起走的路上,她们的脸上一直挂着热情、淳朴的笑容,可以看见一排雪白的牙齿。在登记新增的高中助学金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孩来了,在她填写表格的时候,我在心里记下了她的名字。

去她家走访的路上,我们在车里说起了她家的情况,她的父亲因为手术和工作中的意外事故,成了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走到她家门口,他爸爸已经在等了,见到我们的车,脸上绽放出和女儿一模一样的笑容,干干净净的,就像他身后的天空。他一瘸一拐地想要引我们回家,陈敏姐和跟我们一起走访的包主任赶紧让他上车。

回到他们的家中,女孩的奶奶也出来招呼我们,脸上的笑容也是“同一款式”。院内和屋内的用品和装修都比较老旧,但是看得出来他们仔细地整理过。落座后,女孩的爸爸开始介绍自己家庭的情况,手术后遗症令他的左腿残疾,这样坚持着在建筑工地上工作,又因为被掉落的大石头砸中,右半边的手臂和腿也残疾了。他给我他的右臂,有很长的一条疤痕,因为这个伤,手臂上的肌肉也有一定程度地萎缩。他诉说着自己的残疾,眼神一直和我交汇,眼睛里投出来的仍然是欢迎我们时的真挚,看到他平静地说着这么不幸的往事,还能不时地微笑,我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他的女儿会展示出那么明媚和乐观的样子。临走了,包主任问我要不要看他家的狗,我高兴地说要看。女孩的爸爸开了一道小门,棚子里的柱子上拴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浑身是土,摸起来很软。这位爸爸说,“养这狗,女儿回来看着高兴”。

他们的老师

这次走访带领我们的两位老师-南门峡学校的包主任和苏里小学的南主任都是一工作就扎根在学校的老师,现在都已是中年人。两位老师对学生家庭的位置都很熟悉,进到学生的家中,两位老师会用当地语言跟学生的家长讲话,作为西北的男人,两位老师对着家长说话竟都是柔软的、轻声的。包主任每次从一家出来都会对送我们出门的主人说句 “你忙着”,在西北,这样的问候是很家常、亲切的。通常在村子里,老师的地位是比较高的,学校对于没受到太多教育的家长和老人是一个神圣、庄严,有时也令人生畏的地方,老师们温和、尊重的姿态看起来微小,但其实意义重大,教育工作中强调的“家校共建”(家庭和学校联合起来支持孩子)的重要的第一步,就是让家长觉得学校和老师是可以接近,学校欢迎和尊重学生的家长。

包主任跟老乡打听一个学生家具体怎么走 

在苏里走访的时候,有一个二年级小男孩的汉语特别流利,也很愿意和我对话。我问他,“你的汉语怎么讲得这么好?” 他回答 “老师教得好!” 在场的我们都笑了。很幸运,跟他说话的时候,同去的陈敏姐拍摄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南主任看着自己学校的学生,一脸的喜爱和骄傲。回到学校,我找到了这个男孩的语文老师,把孩子说老师教得好的事情讲给她听,这位年轻的女老师说,“是孩子自己聪明”。

物质资源是重要的,然而缺少物质资源的地方,孩子也未必贫瘠。在一次一次的互动中,哪怕时间短暂,当地的家长都在用自己的言语、表情、行动传达着对孩子的在乎,老师们也一样。一个孩子需要技能和知识,也需要和身边的大人的情感关系,这样的关系帮助他们相信自己、喜爱学校、喜爱学习、与他人建立情感链接,一次次有质量的互动,一次次感受到“孩子,我在乎你”的信息,让不富有的孩子变得富有。

 

与拥有较少资源的孩子互动

在我们走访的第一所学校互助县南门峡学校,我在三楼的走廊里看到一名初二同学写的诗

南门峡 ,我的家乡

青山,绿水,

碧云天。

有人说这里是天堂,

又有人说这里是世外桃源,

还有人说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

我只能很幸运地说这里是我的家乡。

绿茵茵的操场,

山峦重叠,碧波荡漾。

悠闲的牛儿在吃草,

无邪的儿童在嬉戏。

小树的枝头画眉在唱歌,

静静地河水里鱼儿在玩耍。

远处的山坡上知了在争吵,

瓦蓝的天空里雄鹰在翱翔,

这就是我的家乡,

南门峡,

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读这个孩子的诗我心里很为他高兴,还有一丝羡慕之情,很多次在我的人生中,我想要去其他的地方,似乎远方才更能让我感到快乐和满足。在没有去到的时候,我的心里常常是对当下的疏离和抗拒。

奔赴远方,让我获得了很多知识和经历,但是奔赴远方,只是人生众多选择中的一种。有的人想出去看看,想找到更属于自己的世界。也有的人觉得他已经在自己世界的中心,那又何必去纠正他,让他相信只有外面的世界才更精彩,才离成功更进一步。

在孩子的心中种下高远的理想,鼓励他们去奋斗、去探索未知的世界是我想要做,也一直在做的事情,我也希望自己在这么做的同时,仍然记得留出一片空间让他们看到自己所拥有的,属于他们世界中独一无二的一切。

中国社会的现状是,我们2/3到3/4的人口是农业人口,人力资源和物质资源的分配仍不均衡,农村孩子接受到的教育资源要远远少于城市的孩子。即便在城市里,西部重点城市西安,东南沿海重点城市深圳,从初中到高中的升学率也只有约50%,上不到高中的孩子会去上职校,会提前进入社会工作,他们将难以取得传统定义下的学业成功。

在这些孩子走上“非高中”的道路时,我不希望他们觉得自己失败了、没路可走了。我希望他们心里相信,无论在家乡做一个普通的农民、工人、快递员,还是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他/她是一个善良、有用的人,他/他的世界里一直有那条小河、那片草原上的羊群。

另一位初二同学对家乡的爱

不论是短暂的相处,还是长期的陪伴,我发现自己可以做很多去传递这个信息,也在此次走访中看到志愿者伙伴们用他们独特的方式在传递着这个信息。

在天峻县的民族中学我访谈的对象是一个藏族男孩,白白的脸,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他不善言辞,表格上用汉语写自我介绍对他来说非常困难,他最后只留下了歪歪斜斜、大小不一的两行字。和我对话时,他只能回答“是不是”的问题,遇上我问“为什么”的问题时,他就说不出来了。答不上来问题的时候,他会低下头,把脸半掩在自己架在桌子上的胳膊里,露出尴尬的笑容,嘴里低声说着藏语,似乎努力想要把用藏语想出来的回答转化成汉语告诉我。我心里很担心他会觉得在被我考察、测评,于是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

既然言语交流对他来说暂且有些困难,那我就和他一起看看他家乡的样子吧。我们一起看了照片中苏里乡的金色牦牛雕塑,看了一路上的雪山和草原,看了他就读过的苏里小学。一起看着手机的时候,我们都没有看对方,我就简单地说着,“你看,这是团结峰。” “你们的教室现在跟以前是不是不一样啦?” “这是现在小学里的幼儿园。” 他用 “嗯、啊” 回答着我,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近,他的腿还碰了我一下。我看了看他,他没有察觉,似乎沉浸在了对家乡风貌的怀念中,对我这个外乡人,也不觉得那么陌生和拘谨了。

“不得不得”,视频里的藏族小男孩说着,“没关系没关系,讲到哪算哪,想到什么说什么”,录制视频的两名志愿者赶紧说。这是在苏里乡走访结束后的晚上,一组志愿者发到群里的。他们想要分享这个幼儿园的孩子讲故事的可爱样子,在这里面我还看到志愿者伙伴们在有限的时间创造了一个发展机会,让这个孩子可以勇敢地展示自己的爱好和才能,哪怕展示的只是一个断断续续、最后忘词了的故事。

几乎每一个孩子都会随着渐渐长大感受到更多的竞争和压力,在物质资源比较稀缺的地区长大的孩子难免会听到并且背负起 “走出去”、“改变命运” 的期待。我衷心地希望他们的世界里常常有一些人,一些空间,让他们可以放松下来,去自在地展现自己本来的样子,去尽情享受属于自己世界中的一切。也许这样,未来的路就更广阔更平坦了,因为他们心里相信,不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能站在自己世界的中心。

最后,衷心感谢这一趟走访中认识的每一个伙伴,你们都带给了我属于你们世界的独特和美好,希望我也让你们感受到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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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hought on “在西北的天空下 | 2021年春季青海走访报告

  1. 李丹

    您好,我是一名医学博士生在读,今年即将毕业工作,想要尽自己微薄之力,资助品学兼优的学生继续学业,不要迫于经济压力,放弃求学,在网上查到了贵组织,特此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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