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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文集----《漂泊的人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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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06-05-31
谢老师出招

    老爸很毒,他看清了这一点,说“一人教之,十人咻之”。效果太差。

    他居然不再让我上中文学校,把我送到了谢老师家。跟我一起倒媚的,还有老爸的国画
学生郭育蕾和黄嘉宁。

    谢济群老师,是老妈在中山女高的同事,当年在台湾就是名牌的国文老师。她人不高,
戴着眼镜,说话总是慢慢的,好象从来不会生气的样子。

    但是,她的课并不好混。她自己很努力,拼命为学生收集资料,使我们不用功都不成。

    好老师就是这样,使你觉得念不好,是对不起她。

                  ※        ※        ※

    谢老师教得很广,从五四运动到老子、庄子。

    从苏东坡的《定风坡》,到郑愁予的《七月》。

    从世界日报的中文剪报,到纽约时报的专题。

    甚至蔡志忠的漫画书,也成了教材。

    她会要我们先把英文报上的文章翻成中文,再看中文报上的转载。比比看,谁翻得好。

    她也跟我们谈历史、谈中国、谈中国人。

    她跟我老爸、老妈很像。骂中国,又至死自认是中国人。在美国十几年,他们从来没有
被西方淹没,甚至还有点中国文化的自大。

    “韩国华侨子弟,都会中文;东南亚的华侨,虽然受到当地政府的压制,还是有不错的
侨教,至于日本华侨的下一代就很难说。美国更甭提了!”老爸常说:

    “父母一心想变成蓝眼睛、金头发,就算嘴巴不崇洋;小孩也能感觉到。这种家庭,中
文怎么可能保存得好?所以中文教育的成败,跟民族自尊心有很大的关系。”

                    学中文可以赢钱

    感谢上帝!自从谢老师接手,老爸就很少再管我中文。

    只是,在跑步到树林和湖边的时候,他常要我用中文形容风景。

    什么“粼粼”、“涟漪”、“激滟”……,都是这么学的。

    有一次坐在车上,他大发高论,提到一群人“瞎扯淡”,突然灵机一动,说:

    “ㄔㄜㄉㄢ’,赌你一定不会写,写出来输你一百块!”

    他输了!

    从此,每次他要赌,出了题目之后,会先盯着我的脸。看我不会的样子,可能叫价五
十;看我面有喜色,就只出五块。

    我更诈,愈有把握,愈抓耳挠腮,装作不知道,等着他叫高价钱。

    我终于开始尝到学中文的好处——赢钱!

    **************

    班上有一位同学想加入魔鬼教,
    入教前必须偷教堂里的圣杯……

                    上帝也疯狂

    我是小小推销员

    记得小时候,学校每年都会给我们糖。一长条、一长条的巧克力,要多少有多少。

    我最爱吃巧克力了。手上拿着好几盒,口水直流,自己却不能享用。别人想吃可以,一
条一块钱!

    老师告诉我们,最好的方法是去敲人家大门,然后把盒子举导高高地说:“对不起,先
生!我从附近的天主教小学来。您想要吃一起糖吗?请支持我们的学校!”

    卖得好的同学,受老师的赞赏。卖到十五盒以上,校长会亲自颁奖小奖品。

    老爸老妈不准我出去卖,说外面太危险。他们总是给我十五块钱,买一盒意思意思。老
爸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我从来没拿过奖品,也没受到老师的赞赏。唯一的
好处是——糖进了我肚子。

    教堂赌场

    奶奶说,上天主教学校真好,天天穿同样的,不用总是出去买衣服、赶时髦、伤脑筋。

    但是你知道我们穿什么制服吗?绿裤子,黄衬衫。男生的领带和女生的裙子,则是黄绿
格子的,走在街上想躲都躲不掉。

    我现在回想,这么做是为了显眼呢?还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我们不同,我们是环境好,上
得起私立学校的优生儿?

    有些日子,校长会大发慈悲,宣布一个Dress-Down-Day。那天我们可以穿T恤和牛仔
裤,而且不用带饭,因为学校有披萨卖。

    但我总觉得奇怪,爸妈缴那么多学费,学校却老是在募捐。卖巧克力糖,为的是使我们
能从附近公立小学租校车。公立小学大大给免费营养午餐,我们的披萨却要两块五毛钱一
片。有一次学校拿所有“披萨日(Pizza-Day)赚的钱搞来一架天文机器,大家兴奋了好几
天,后来我才发现,它是从公立小学租来的。

    一年也有一次,学校派专人设起扑克牌桌、轮盘、吃角子老虎,把教堂地下室布置成拉
斯维加斯(Las-Vegas)赌场一样。晚上,家长纷纷穿着西服涌到,由神父们发牌,大家痛
快玩,还可以支持教会。我想这也应该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一年也有一次,专为学生办募款园游会。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架机器,上面有个椅
子,下面有一池冷水。老师们轮流坐在椅子上,再由同学们花钱买球,对准椅子下面的一个
目标扔。命中时,椅子会掉下来,使老师成为落汤鸡。最受欢迎的的是修女校长,当她坐上
去,学生的队伍可以一直排到教堂外面。

    神父香

    神父们来班上拜访,常常人还在门外,我们已经闻到了他擦的古龙水。

    我非常佩服神父。不但圣经那么厚一本,能背得滚爪烂熟,而且他们口齿伶俐,每句话
讲出来都充满信心。我甚至觉得他们的一身黑衣服很“酷”。

    修女则完全不同。从头到脚,一身的严肃。她们穿着布鞋,走路没有声音。我们闯祸时
抬头一看,常发现她们已经站在身边,眼睛里闪着上帝的愤怒。她们一句话都不必说,就可
以把一整班的吵闹小孩化为一片死寂。我们尿急时必须举手说:“对不起,Sister,我能不
能用厕所?”他们点头,我们才敢动。妈妈说,那是我在美国学会的第一句英语。

    有一次,我帮修女搬东西到她们的宿舍,发现里面惊人地朴素,一人住一个小小的房
间,墙上空空的,梳装台上没有化装品,只有一小张教皇举手祝福的照片。提到他的名字,
众修女都会做出祈祷状,眼睛朝着天上喃喃地说:“啊,我们圣洁的父亲!”

    亚当夏娃进化论

    修女和神父,最擅长英文与数学。在他们监督下,我们的算数题都写得漂漂亮亮;我们
的英文则像美国人常说的:“每个‘i’都打个点,每个‘t’都加一横。”

    但是这么多年来,有一堂课我从来没见过修女或神父教过,那就是科学。其实这也可以
了解。上一堂课刚讲到亚当夏娃,下一堂怎么谈进化论?

    当然,天主教学校一定有宗教课。我不是天主教徒,却也得跟着上。有一天我们讲到,
小孩生下来不久,就必须接受洗礼。有同学问:

    “如果小孩还没洗礼之前就死了,会不会下地狱?”

    修女便解说,如果大人发现小孩快死了,可以赶快找个水龙头,把孩子放在下面,自行
洗礼,这时我问:

    “修女,我还未接受洗礼。如果今天我死去,会不会下地狱?”

    她说:“大概不会,因为你认识耶稣。”

    ‘但是,”我说:“像那些住在中国深山里的民族,他们信佛,但从没听过那稣。他们
虽然一生行善,死后也会下地狱吗?”

    修女结巴了很久。班上很尴尬,同学都瞪我。

    性,很美!

    八年级有一天,学校慎重地发函给家长,然后告诉全班,我们将是校史上第一班上性教
育的。

    大家纷纷站起来欢呼。

    可惜,这么好玩的课,竟交给了一位神父!每个礼拜,大家在课堂上打哈欠。

    我们的老师叫Brother-Bartholomew,哈佛神学院毕业,高高瘦瘦,一副很有学问的样
子。只是他有点神经兮兮,翻书时小心得好象在拆炸弹。有一天他一翻——不妙!是一整页
男女阴部的图片!

    “孩子们!”他把书“刷”一下举起来:“这些图片色不色?”

    没人答话。

    “当然色!”他砰一声把书摔下。“但是有主在我们心中,这些图片便不色!”他擦着
汗说:“它们很美!”

    圣餐饿肚子

    每两个礼拜,大家排着队,修女带我们去教堂“告解”。

    据说,神父听别人忏悔,得绝对保密。即使有人自称杀了人,神父也不能去报警,只能
劝那人自首。

    同学一一板着脸,单独走进黑黑的告解亭。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在里头逐渐待得久
些。我和另一个非天主教徒的中国小孩坐着旁观,看比较坏的同学是否进去比较久。

    在七年级,已经有同学开始抽烟,有时也听说谁跟谁发生了性关系。我想,自认为被管
制太严的孩子,常会反抗得更凶。班上还有一位同学想加入魔鬼教,入教前必须偷教堂里的
圣杯。不晓得在神父的笑容背后,是否知道这些情节。

    后来,跟我一起旁观的同学,决定成为天主教徒。全班都参加了他的洗礼。之后,他也
每次进小亭子。圣餐时变成只有我一个人饿肚子了。

    还好,虽然我不是信徒,而且是中国人,同学并没有歧视我。但是学校里没有黑人和犹
大人,我们便常拿他们开玩笑。

    犹太人为什么鼻子那么大?

    “因为空气免费!哈哈……”

    五万个黑人跳伞叫什么?

    “深夜!哈哈……”

    后来我上了公立高中。一天到晚接触的,都是黑人和犹太人。

    愿上帝保佑每个人

    初中毕业那天,老师们好伤心。我们这届只有五十四人。他们一直看着我们成长、定
型,每一个名字都可以让他们回忆好久,连我们爱吃什么东西他们都知道。

    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上了曼哈顿的史岱文森。大家可以走路到附近高中,我则天天花三小
时来回。

    记得有一次,我和老朋友们聚会,大家生龙活虎,讲他们在高中如何喝酒、搞帮派。后
来我建议到城里去玩,他们竟然都安静了,说城里大远、大危险。爸妈不准他们去。

    我突然发现,他们的世界似乎比我小了很多。

    当我被哈佛录取,我特别回学校,把好消息告诉校长和老师。我们坐下来,聊了很久。

    听说,班上第一名毕业的苏珊,现在休学,在超级市场工作。看到她的人,说她头发染
了五种颜色。

    听说,班上最漂亮的劳丽,最近生了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也听说好多人的父母离婚
了。

    可是,班上差点被开除,想加入魔鬼教的毕力,有一天良心发现,隔夜变成了模范生。

    “唉!人生就是这么妙。”校长微微一笑:“但无论一生的遭遇如何,愿上帝永远保佑
他们!”

    *******************

    如果你想弹得更好,
    恐怕你的心要多碎几次……

                    如果弹琴像拔牙一样

    听说老爸小时候拔牙,如果不哭,奶奶就会给他买冰淇淋吃。

    我去“山叶音乐班”,只要上课不捣蛋,老妈都会带我吃担担面。

    当然,弹琴不等于拔牙。

    只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弹琴跟拔牙一样痛苦!

    失落与虚荣

    YAMAHA音乐班的记忆是不错的。老师教,老妈也坐在旁边学。我后来想,老妈早早送
我去学琴,是不是因为她自己想学?

    我不好好弹琴,她会骂:

    “妈妈小时候家里没钱,不要说学琴了,连钢钱都没摸过几下。每次经过医生家,听见
里面传出的钢琴声,都羡慕死了!现在让你学琴,缴那么多钱,你一定要好好给我弹!”

    可不是吗?琴是要“好好给父母弹”的——补偿他们小时候的失落!也满足他们的一些
虚荣!

                  ※        ※        ※

    不过,细细想,老妈也不是那么专制。

    刚上山叶音乐班的时候,我还没有琴,是在一张画了黑白琴健的纸上练习。上课就是一
种音感训练,打拍子、敲敲鼓、跳跳舞、站起又坐下,还蛮有意思。

    每次缴学费,老师都会问我:“你还要不要学?”

    我一定是吃错了药,居然每次都说“要!?”

    我想,虽然那么小,已经有了一些虚荣心。学钢琴,是多么了不起!

    于是,五岁那年生日,我有了自己的第一架钢琴。

    我上了贼船!

    更可怜的,是几乎跟每个音乐班小朋友一样,老妈把我送到老师家,做加强的练习。

    学琴,从此变成了拔牙!

    灌死小天才

    我老爸是学艺术的。他常说“美术教育的目的,是使学生对每一平凡的事物,都能有美
的感触,即使在悲苦的环境里,都能欣赏到美。所以美术教育是充实人生的。如果有人认为
美术课是为训练艺术家,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又说:“教儿童画的老师,为了讨好,常会教孩子画王子、公主、卡通人物。那些外
行的家长,看到自己孩子学画没几天,就能画得这么好,常得意得要死,到处‘秀’。岂知
道这种束缚创造力的教法,反而伤害了孩子!”

    同样的道理,山叶音乐教育的方法,是好的!因为他启发了小孩子的潜能、训练了音
感。一进入老师家,那教法就往往变质了!

    哪个家长在送孩子学琴的时候,不梦想有一天——小家伙端端正正地坐在琴前,弹一曲
“少女的祈祷”,赢得满屋宾客的掌声?

    于是,哪个钢琴老师能不这个方向努力?填鸭、灌水?

    多少孩子明明是天才,就这样给灌死了!

    我恨钢琴!

    我也差不多。小时候一见到琴,就躲。

    我知道,只要一靠近——

    “唉!听说刘小弟很会弹琴,来!表演一下吧!”

    而当我开始弹“给爱丽丝”的时候,大人便大声骂自己的孩子:“你看!人家弹得多
好!你再不好好练,就不要吃饭!”

    很小,我就发现钢琴是可以害己又害人的。

    更可恨的是,多数的大人,虽然要你表演,却没等你弹两下,就自己去聊天,好象把你
完全忘记了。

    如果他们不尊重音乐,何必要听?又何必要自己小孩去学?

    他们的出发点就是炫耀,害许多天生不爱音乐的小孩,失去找自己所爱的机会。

                  ※        ※        ※

    所幸的我老妈并没逼得凶,虽然买了琴,她仍然常常问我:“你还要不要学下去?如果
不要,可以把琴卖掉!”

    有一次老爸听我弹得太烂,去找铁锤,说要把琴砸烂,我哭着抱住他的腿。

    “我发现小鬼是真喜欢音乐的。”老爸事后对老妈说。

    我也发现自己不讨厌音乐,但如果说“爱”,应该是许多、许多年以后了!

    学琴十七年,最少有十二年,我不爱!

    老爸的舞步

    十二年间,从台北到纽约,我换了六位老师、四架琴,参加了许多次演奏会,甚至在卡
耐基音乐厅担任压轴,我却不曾深爱过音乐。

    直到有一天。

    我在楼上弹琴,老爸在楼下教画,学生走了之后,他十分疲倦地上楼,正好我在弹一首
萧邦的华尔滋。

    突然,老爸抓住身旁的老妈,开始在琴边跟舞,妈妈惊讶得一直咯咯地笑。

    还有一次,我在学校演奏给同学听,弹了好几首,他们似乎都不觉得怎样。最后,我开
玩笑,弹了一下刚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流行歌曲。

    他们的脸突然亮了起来!

    “再弹一次!”
    “再弹一次!”

    我弹了好几遍,他们开始点歌。有人点了“乌鸦的窝”(we-Are-the-world)更多同学
拥来,一大群人聚在琴边唱。

    我突然好感动,发觉这冷硬的琴键,居然是能牵动人心的。

    音乐,由死的艺术,成为了活的艺术。

    我开始作即兴曲,或学流行的热门音乐,自弹自唱。

    我发觉连老爸,在我弹“回忆(Memories)的时候,也会跑来跟着哼。他甚至出钱,要
我去买了一份有歌词的乐谱。

    我也渐渐在古典音乐里找到了乐趣。看到贝多芬如何在优美的旋律中,加一个装饰音,
就像热门音乐里,在打鼓时突然加个“人的叫声”一样,非常巧妙!非常playful(嬉戏、
有趣)!

    大家一起玩

    中国人说“弹钢琴”,洋人说“玩钢琴(Play-piano)。

    许多年来,我都不懂,为什么说“玩”?钢琴有什么好玩呢?

    现在,我终于了解,音乐是玩的,如同小孩哼歌、涂鸦。如果艺术不是玩、不带给人快
乐,就不可能发展出来。

    只是人们愈玩愈高明、愈高深,使许多刚开始玩的人,竟玩不出个道理,反而阻碍了音
乐的发展。

    我开始玩音乐、玩钢琴,不但自己玩,也教别的小孩玩。我要我的学生由玩而喜欢,愈
真欢、愈玩、愈玩、愈精!

    我把热门音乐、流行歌曲和基本练习,合在一起教。

    我发现每个孩子都爱上了音乐,每个人都表现了天才!

    茱丽叶关口

    我教琴,是从茱丽叶音乐学院毕业以后的事。

    进茱丽叶,让我撞得鼻青脸肿。考了两次,都没进,直到我开始“玩钢琴”,居然通过
了最难的考试,用两年时间,拿到先修班的证书。

    茱丽叶的入学考试,分演奏、乐理和音感三部分。好多位评审听一个人弹。

    你得弹一首巴哈、一首古典、一首浪漫和一首现代作曲家的东西。

    他们可能听整首曲子,也可能才听你弹一小段,就用铅笔敲桌子,表示够了!

    他们总会亲切地问你学琴的经过,然后赞赏一番。

    受赞赏的,不一定能录取。每首曲子,才弹一点,就被敲铅笔的,也不表示要落榜。

    他们要听出你的才能(Talent)和能力(Ability)。“才能”是看你未来能多伟大,
“能力”是考你已经学到多少。

    我听过许多台湾去的考生演奏。据说他们每天练五、六个小时,所以“能力”都很强。
只是“才能”不一定过关。

    绝不是他们没天才,相反地,他们可能有了不起的天才。只是,他们没有“玩”钢琴,
不能自由、快乐地把“自己”表现出来,所以没能录取——如同我不知道玩钢琴前一样!

    你不跟他(音乐)玩,怎么会爱上他?

    你不爱他,怎么拥抱他?怎么和他结婚?怎么厮守一辈子?

    艾司纳老师的糖

    艾司纳(Leonard-Eisner)老师是个终身厮守音乐的人,他家只有钢琴和他。

    他有着矮矮的身材、白白的头发、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和一大罐软糖。

    每次到他家上课,我们总是先坐在罐子前面吃糖、聊天、唱歌,然后一齐弹一首曲子,
好象搭积木一样,很轻松!

    我不用功,他从不骂,不像以前的老师,会在谱子上写“努力!加油!”之类的句子,
或狠狠把我手指压在琴键上。

    他只是摊摊手、笑笑!笑得我有一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他跟以前的老师一样“关心”,但关心得不太一样。他关心的不是他自己的音乐、作曲
家的音乐、而是“我的音乐”。

    他会问:“这边你为什么这么弹?如果你非要这样弹,那边是不是也要这么弹?”

    如果音乐是个女人,艾司纳老师关心的是我跟那个女人之间的情感和关系,而不仅是那
个女人。弹琴的既然是我,就由我来诠释、我来玩、我来被感动和感动别人。

    他是伟大的钢琴家,更是伟大的老师。许多世界级的名家,都出自他的门下,都吃过他
的软糖。

    心碎的滋味

    非常不幸地,在我毕业独奏会之后的两个礼拜,艾司纳老师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他对我说的许多话中,我最记得的,是有一次我弹完萧邦的一首抒情曲之后,他笑着,
轻轻地拍拍我:

    “你现在弹得实在不错,但如果你想弹得更好,恐怕你的心要多碎几次。”

    我每次和女朋友分手,都会想起这句话,把那琴谱找出来。

    的确,每一次弹,音符似乎又多了一层感伤……

    *********************

    这实在是个猎杀的世界。
    你猎人、人猎你、
    优胜劣败!

                    游戏、追逐、猎杀

    现在几点钟?

    小时候老爸常带我看电影。我很爱看电影,却又最怕跟他出去,因为他总是动不动,就
弯下腰问我:“现在几点钟?”

    “我不知道。”

    “去问卖爆米花的!”老爸推我一把。

    “他在忙!”我说。

    “问时间要几秒钟?”老爸用他的牛眼瞪我:“去!”

    “我说什么?”

    “自己想!”老爸转身走了:“我去看戏了。没问到不要进来。”

    “你要什么?”卖爆米花的嚼着口香糖。

    “刘不起!”我的舌头打结:“现在几点钟?(What-time-isit)”

    “什么!?”他做出很夸张的表情。好多人在后面等。我红着脸又问一次。

    “八点半!”就这样,他已经不再理我。当我跑进戏院,电影早已开演。

    一次不够。戏完了,老爸又问我:“现在几点钟?”

    “不知道。”

    “去问卖冰淇淋的!”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他叫我问路人、问乞丐、问警察,他好象总在赶时间,却又从不
记得戴表。终于有一次,我看到老爸居然偷偷把表放进口袋。

    “你明知故问!”我大叫。

    他笑起来:“我是要训练你放得开!如果口都开不了,怎么能成功?”

    电话怎么打?

    初中二年级,老爸突然说要带我去狄斯耐乐园。我正高兴,他又说了:“全部机票、汽
车、旅馆,由你负责订!”

    “我怎么订?”

    “打电话啊!”

    “电话几号?”

    “自己查啊!”

    “查不到怎么办?”我问。

    “那就不去!”

    当时真想说:“我不去了!”但狠不下心,也不敢。最后鼓起勇气,打电话到查号台,
问到旅馆的总店号码,再从那里查出佛罗里达分店,又由分店问到租车公司的电话。十分钟
后,事情居然解决了。从没想到电话有这么大的功能!更使我高兴的,是旅馆的人叫我“先
生”。

    有理走天下

    到了佛罗里达,居然碰上三十几年来最冷的冬天。明明是避寒胜地,晚上睡觉却得盖棉
被。旅馆甚至把暖气打开。只是机器太久没用,里面积了灰,暖气一热,竟冒出烟来。半夜
三更,火警的铃声大作。

    第二天早上,老爸把经理找到房间理论。我觉得好没面子,躲在后面装作看风景,却被
老爸一把拉到身边,听他吵架。

    “学习论理!”老爸说:“有理走天下!”

    吵完了,我们当天的旅馆免费,而且立刻换新房间。

    骗术奇谭

    高二那年,有一天老爸宣布:“带你参观第五街!?”

    “第五街我早上过N次了!”我说。

    “这次不一样。我们要去买一架上好的照相机。”老爸说:“第五街是丛林,我们去丛
林打野兽!”

    沿着第五街走,我们由一家家的橱窗比价,最后选定了一家。

    店里有一圈柜台,后面站了一圈人,咧着嘴,对我们笑。

    一个操西班牙口音的男人出来招呼,上下打量着我们,又用怪怪的,模仿东方人讲英语
的腔调:“日本人?中国人?”

    他拿出我们要的机型,价钱居然比橱窗里的标价超出一半。

    “那只是机身,不连镜头的价钱!”店员说:“除非你不要镜头。”

    我们跑进另一家店。

    东西拿出来了,机身连镜头,价钱不贵,只是翻过来一看,在最不显明的地方,看到型
号,竟不是我们原先询问的。

    我们又进入第三家店,这次对了,价钱、型号都对,只是——没有货。

    “你们等一下,我派人去拿,马上回来。”

    我们等了又等,迟迟不见人回来。

    店员也直看表,突然笑道:“奇怪,你们为什么非买这种机器呢?它远不如另一种。”
说着找出另一厂牌,说了一大地优点。价钱一样,而且店里有现货。

    老爸笑着摇摇头,带我走出那家店。

    “如果我们买他介绍的那一架。吃亏就大了。”老爸说;“他用前一种机器的价钱来博
取你的信任,再采取拖延战,骗你买另一种。”

    我们走到别家橱窗前,发现另一种正在半价出清。

    “我们还买不买?”

    “不买了!”老爸说:“今天算是上课,课名是‘骗术奇谭’!”

    *****************

    这实在是个猎杀的世界,你猎人、人猎你、优胜劣败!当你见猎心喜的时候,也就是最
看不清的时刻。当你以为占便宜的时候,常已经被人占了便宜!

    从“现在几点钟”、“电话怎么打”、“有理走天下”,到“骗术奇谭”,老爸把我一
步步推向人生的押台,好象大狮子,从游戏、追逐、到猎杀。

    *******************

    一大到晚奶奶、奶奶!
    这么大,该让他学着断奶了!

                    第二次断奶

    小学毕业那年,老妈突然接到我导师吉克森的电话,神秘兮兮地说想找她聊聊。

    据说老妈当天一夜没睡好,猜我是不是又闯了祸。“你觉得我们的学校好不好?”吉克
森一见面,就问老妈。

    老妈连说:“好极了!好极了!”

    没想到吉克森一笑:“不够好!最起码对你儿子来说,不够好!我们没有高级英数班,
缺乏第二外国语的老师。管教虽然严,却也限制了学生的发展,所以我私下建议你,送孩子
去考特别初中,不要直升我们学校。”

    老妈又失眠了。

    特别实践在曼哈顿,来回得坐地铁。而我那时候,才刚刚脱离跟老爸拉着手去看电影的
阶段。老爸、老妈私下讨论的结果:是让我留在原来的学校。

    只是好景不过两年。校长又找老妈去谈,说要推荐我参加纽约三所数学科学高中的联
考。

    “不要总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外面的天地是他的,他以后能飞得愈高、愈远,你们愈该
高兴!”校长说。

    于是,当别的同学,都免试升学的时候,我却在老妈的陪同下,参加了“联考”。

    考试只有“九十分钟,考九十个单字、阅读测验和四十个数学题目。

    考生有一万人。我的第一志愿——史岱文森(Stuyvesant)高中只取八百名。放榜时,
老妈兴奋地掉眼泪、奶奶伤心地掉眼泪。

    “家旁边有这么好的学校不上,偏偏送孩子一天坐三个钟头车,去那个鬼曼哈顿,要是
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孩子反正是你们的,我这个老太婆
说话算什么?说句话,只怕你们不爱听,你们虚荣!害了孩子!”

    “志在四方!”老爸说:“一天到晚奶奶奶奶,这么大,该让他学着断奶了!”

    还是老妈比较聪明:“先上上看,一个学期之后,不喜欢,再转回来。”

    于是,我被推出门,推向那个鬼地方。

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06-05-31
第十章 叛逆行            


    ********************

    台上的老师打瞌睡,但心知肚明!
    台下的学生翻筋斗,也心知肚明!

                    死待坟生高中

    新生训练的第一天,高年级学长宣布带我们参观六楼的游泳池。一群新鲜人兴奋地跟着
他们,走过吱吱作响的走廊、爬上只容两人并肩的窄楼梯。

    学长带到五楼,突然不走了,抱着肚子笑,还有一个笑得滚在地上。好不容易止住,带
头的一个指着我们大声说:

    “六楼的游泳池?你们别作梦了!我们连操场都没有,哪来游泳池?我们也没有六楼!
你们来的是史岱文森,老而破,是史岱文森的传统!”

    老牛破车

    “老破”,就是史岱文森最好形容。

    夹在一个医院和披萨店之间,乍看还以为是古老的仓库。八十年建筑的石阶,已经被千
万只脚磨得中间凹了下去。木头的窗户,不是打不开,就是关不上。天花板露出大大小小的
管子,有一次上课时管子破了,教室变成浴室。

    设备更是可怜。化学烧杯上有古代的沉淀,物理实验的器材,常是三楼“铁木工作室”
同学们制造的。有一次做对撞的实验,两个对撞的模型车子,总是撞不到一块,因为轮子一
边大、一边小,根本走不直。

    我们的体育馆,小到只能打“半场”篮球。我们的田径队,是在曼哈顿的街头练跑……

    史岱文森这么穷,是由于许多人认为我们只挑好学生,是在旅行“优先主义
(Elitism)”,违反了美国的平等精神。

    因此,我们虽然是“特殊高中”,却拿不到特殊补助。

    史岱文森之所以成功,不是因为设备,也不是因为老师,而是因为学生!

    天才无用

    史岱文森的学生都不太正常,但是在一起时,就变得很正常!很有创作力!好象原子反
应炉,你撞我、我撞你,撞出能量!

    美国一般学校,都旅行区域就学,每个孩子到自己学区的学校上课,所以每个区各有特
色。

    但史岱文森不同。他的学生是从大纽约市各地跑来的。只要你考得上,就可以迸!

 于是,你可能看到迈着大步、讲着大话的Brooklyn-boy、头发吹得蓬蓬的皇后区女
孩、穿八百美金一条裤子的《上城世家子》、或是从格林威治村(Greenwich-Village)来
的,披着五彩麻布的嘻皮。

    更不可忽略的,是成群的东方面孔。去年毕业班,白人占百分之四十,黑人百分之九,
亚洲人居然占了百分之五十一。下课走进餐厅,闻到的是韩国泡菜、日本黄罗卜,听到的是
麻将牌的“唏哩、哗喇!”(学校发现有人用麻将赌钱,如今已经禁止。)

    这里很简单:东方家长最狠!逼自己小孩来考史岱文森。家长会的时候,每一个“小
的”后面,都跟着一双双转来转去的黑眼珠。

    小的拼、老的狠,当然不好混!

    何况这里面还有十三岁参加全国大专会考得满分的天才、闭着眼也能下两盘棋的鬼才、
和智商180,书都不怎么碰的奇才,听说以第一名考进来的艾力士,天天抽大麻;也听说
“肉头帮(Skinheads)”的老大,有摄影机般的记忆力。他们的故事像烟火一样飞,但那
些自以为靠聪明就成的所谓天才,不久就像积了灰的奖状,只堪陈列在走廊的橱窗里。

    当人人都不笨、人人都拼的时候,天才是不太管用的!

    自生自灭

    进史岱文森半年之后,有一天,老爸问我感想。

    “我觉得路不像以前那么远了,在车上看看书、打个盹,就到了!曼哈顿的黑人也不再
那么可怕,看他们的街头音乐和舞蹈,反而学到个少。”我说。“只是我愈来愈觉得学校没
什么稀奇,同学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知道大雁为什么脖子那么长,眼睛又长在头上特别高的位置吗?”老爸说:“因为
它们总停在草丛里,伸着脖子看四周,脖子不够长,又设法把眼睛长高一点。可是,如果你
问大雁觉不觉得自己颈子长、眼睛高的时候,它一定不觉得。”

    “跟在环境当中进步,是渐进的。不知不党中,你的世界变大了、眼界变宽了、心胸变
开了!我们的抉择没有错!”老爸强调。

    *****************

    三年半后,我从史岱文森高中提前毕业,老爸又问我:“如果时光倒流,回到高一,你
要怎么做?”

    “我要赶快摸清楚这个学校!”

    “什么意思?”

    “我发现这学校是很好混的,他们好象根本不管学生,随便你自己。如果我早弄清楚这
一点,起初就不至于那么紧张。”

    我发觉跟天主教初中和小学相反,史岱文森采取了旅途主义,让你自由发展,甚至自生
自灭。你对语言感兴趣,可以一级一级往上修,修到后来,学校会送你出国学。你对科学感
兴趣,可以自己上去搞,搞到后来,学校没东西教你了,你可以先上大学修课。像我,喜欢
音乐,只要找自己去琴房弹弹琴,没有考试、没人点名、就算我修了一门课。

    史岱文森的哲学是——

    你学得多,我教得多。我没得教了,你自己到外面学!

    你学得少,我教得少、你不想学,随你的便!

    什么是传统?

    今年春天,我重回史岱文森。它搬家了,纽约市政时突然想通”,以1500万美金,在
曼哈顿世界贸易大楼附近,盖了一座十层楼,号称“未来学校”的豪华建筑。每个教室都有
彩色电视,餐厅面对哈德逊河和自由女神像。

    史贷文森终于有了游泳池,不但在室内,而且是世运标准。

    站在新大楼前,我却觉得它少了什么,少了一点个性,还有当年老破建筑后面透露出的
传统。

    什么叫做“传统?”

    传统就是没有“站牌”,你却站在那儿,等得到公车。

    传统就是好象很乱,但乱中有序、有个不是明文的规矩。

    传统是:台上的老师打瞌睡,但心知肚明!

    台下的学生翻筋斗,也心知肚明!

    *****************

    老爸的耳朵好象总是竖着,
    一听我洗澡,
    就冲进来检查……

                    老爸的牲教育

    老爸说他小时候没受过性教育。爷爷在老爸九岁的时候就出世了,老爸是独子,跟着奶
奶长大,奶奶是很保守的人,一直到今天,只要电视上出现太亲腻的画面,奶奶就会走开。
所以老爸更不可能从奶奶那儿得到性教育。

    “即使有,也是错的!”老爸对我说:“小时候,我问你奶奶,女生为什么没有小鸡
鸡?你奶奶说女人本来是有的,因为得罪了秦始皇,统统被割掉,从此就成了女人!”

    一直到很大,老爸都认为女人是秦始皇造成的。他很痛恨秦始皇,不但焚书坑儒,还割
女人的小鸡鸡!

    食色性也

    大概就因为老爸没人问,所以性教育都是“自修”的。他看过很多这类的书,学理一大
堆,无处发表,就都发表到我身上来。

    老爸常说:“当然食色性也!不食无以维持生命,不色无以延续生命。任何生物,缺了
其中一项,就难在这个世上存在!”

    所以,他不避忌谈“性”,奶奶听到了,常骂他不像老子。老爸则回说:“我不想学
你,把什么事都推给秦始皇!”

    检查小鸡鸡

    很小的时候,老爸就“检查”过我,他伸手摸我的蛋蛋,说“看看这袋子里有没有蛋?
会不会是空的?”

    然后老爸很高兴地对老妈说:“有!没得‘隐睾症’,有些小孩的睾丸会藏在肚子里,
影响生殖器官的发育,甚至造成未来不孕。

                  ※        ※        ※

    十岁的时候,老爸突然喜欢看我洗澡。

    他的耳朵好象总是竖着,一听我洗澡,就冲进来看。

    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然后猛摇头:

    “没有开!没有开!不行!不行!”然后要我自己用手剥开。剥不开,他就第二天、第
三天、第四天,连着几个礼拜,天天进来“观察”!然后发表他的学校理论:

    “犹太的男孩子,一生下来就行‘割礼’,也就是割包皮,结果据医学统计,犹太妇女
得子宫颈癌的比例,远较其他族裔来得低。所以,为了不藏污纳垢,也为了你未来的老婆着
想。包皮就算不割除,也一定要开!”

    终于开了!他十分满意地不再看我洗澡,却又发表“包皮论”的续集:

    “尽量穿比较松的内裤,平常也要把皮夹克脱掉、让头露出来(这是他的术语,请读者
自己体会),使裤子能跟生理部位随时摩擦、接触,不要让幼嫩的皮肤整天藏在皮夹克里
面,变得太敏感,将来会影响婚姻生活!”

    自慰?想想刘猫!

    才进高中,老爸就要为我在卧室门里装锁。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奶奶首先反对:“而且每次我们看他关着门,一定先敲门,
才进去!”

    “恐怕不是先敲门,才进去,而是一边敲,一面已经把门推开了!”老爸说:“他大
了,有他的隐私权,所以应该装锁,即使是个钩子都好!”

    小时候,老爸进我房间,还会东翻翻、西看看。但从高中起,屋子再乱,他也不碰任何
东西,他对我说,我可以放心地写日记,他绝不偷看。不必因为怕家人偷看而不写日记,或
写假日记。我如果不放心,也可以为抽屉装把锁。

    有一次我在门后挂了女明星的泳装海报,他不但没骂,还猛看、猛点头。可惜接着被老
妈发现,尖叫着要我扯下来,换成横贯公路的风景月历。

    老爸每次站在风景月历前,都猛笑,然后偷偷对我说,他像我这个年岁,已经喜欢买杂
志,因为上面有美女照片。

    “每个人都有摇椅子,想他的白马王子或黑马公主的权利。”老爸说:“如果说自慰对
身体会造成伤害,不如讲自慰时怕被家人发现的恐惧感,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想想刘猫!如果自慰能让青春期的性冲动被释放开来,减少进一步的性冒险、甚至犯
罪,那么……”老爸说:“我是不反对的!”

    洗脚记得穿袜子

    自从爱滋病猖撅,老爸更是有意无意地强调防护措施:“这年头,能穿袜子洗脚,已经
不错了!只怕有一天,得穿鞋子洗脚!所以,袜子一定要穿!买不起,老于出钱!”

    奶奶听到,又骂他不像老子。

    “你知道吗?”老爸对奶奶说:“纽约市警局一方面抓毒品,一方面又去毒虫出没的地
区,发放注射针筒,免得毒虫买不起,几个人共用一支针筒,造成爱滋病的感染。监狱里也
发给犯人保险套,避免鸡奸的时候,感染爱滋!?

    防止行为的发生,是积极的作法。防止发生时造成更大的悲剧,是消极的作法。

    积极做不到百分之百,剩下的就靠消极!

    这也是老爸的理论根据。

    性,我跟你一样!

    我上大学之后,老爸的这套理论,就更扩大了。他常对我说:

    “如果你交了亲密的女朋友,晚上千万别上中央公园那种鬼地方幽会。也不要因为忍不
住,身上又没什么钱,而找那种下三滥的小旅馆,里面贩毒的、卖淫的、染病的、抢劫的,
什么都有。”最后他强调:“如果你实在没地方约会,就带回家。你在你的房间,没人会
去。你成年了,不需要我们再为你盖被!”

                  ※        ※        ※

    老爸很妙,他常问我同样的题目:

    “你老爸完美不完美?”

    “不完美!”

    “为什么?”

    “因为你有七情六欲!”

    “标准答案!”老爸鼓掌:“因为我也是个人,有人的缺占!”

                  ※        ※        ※

    在性教育上,老爸总是扮演普通人的角色,不是威权的父亲、正襟危坐、不可侵犯的
“老子”,所以教育得那么自然,从不令我脸红。

    ****************

    马克知道,这痞子不让人挂彩不过瘾。
    刀子在眼睛底下闪,想自己小命可能不保,情急之下……

                    你被抢过几次?

    有人说“真正的纽约客,不是抢人,就是被抢!”

    这句话或许过份了些。但“抢”是纽约文化的一部分,则是事实。

    我有一个朋友,被同一批家伙抢了五次,后来再遇上的时候,他说:“怎么?又是你
们?”抢匪也笑道:“怎么?又是你?”

    我们常笑他,再被抢两次,就跟那帮家伙变成朋友了。

    “我参加他们一起去抢!”他大笑着说。

    侠盗罗宾汉

    狼和羊就是这么接近,甚至有人说最好住到“坏区”,因为强盗都是你邻居,交了朋
友,最不会被抢,就算他敢抢你,你也马上可以到他家去讨回公道。

    最妙的是,有天半夜,一位记者发完稿子,正等公车回家。突然一把尖刀抵在他腰上:
“拿钱来!”

    记者手一摊,苦笑道:“朋友!你看看我这副德性,像个有钱人?我穷得还想去抢人
呢!”

    那记者正巧跑完一整天新闻,忙得昏天黑地、一脸胡子没刮,真像个流浪汉。

    抢匪打量他一下:“看你也是,分你一点吧!可怜虫!”一把钱塞在记者手上,抢匪扬
长而去。

    学习被抢

    纽约的抢匪就是这样!

    有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有走投无路、挺而走险的可怜虫。

    还有抢了人,自鸣得意的“侠盗罗滨汉”。

    你千万别以为,拿着枪,手直发抖的“新手”好欺负。他愈紧张,愈可能扣扳机、要你
命。

    你也千万别自以为被抢的老手,把皮夹子丢给他:“喏!拿去吧!”

    你八成会因此挨刀,因为他要“抢”,不要被施舍。

    “抢”,是一种文化,就是这个道理。

    你要学着被抢而不受伤、受伤而不丧命。最好是只被抢走钱,能把“证件留下”,免去
许多申请补发的麻烦。

    面对抢匪,怎样获得最佳的待遇,就靠个人临场的经验和应变力了。

                  ※        ※        ※

    在学校里聊天,最有意思的,是交换被抢的心得。我们已经不问“你有没有被抢过?”
而是问“你被抢过几次?”

    积多年被抢的经验,我们把抢匪分成了四大类:

    凶神型抢匪

    这种人比较有经验,是职业抢匪。他们为抢而抢,信条是“既然抢,就要狠,不能有一
点同情心,否则自己倒楣”。

    遇到凶神,八成要挨揍。他或者冷不防从后面勒住你的喉咙,再不然正面先赏你一拳。

    这种人,我就遇过,而且居然在离家不超过三百公尺的地方。

    八年级有一天下午,跟两个同学去小镇看电影。散场之后,决定抄小路回家。

    一侧是森林、一边是高速公路。我们正有说有笑,对面突然来了三个人,手上拿着啤
酒,边走边唱。

    我们错身而过,谁也没想到就在错身的时候,我的朋友法兰克突然大叫一声蹲下去。他
的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

    “把钱拿出来!”带头的凶神贴着我们:“你们三个!谁不要命,就试试!”

    法兰克赶紧掏口袋,但因为我们刚看完电影,他身上只剩一块钱,于是又被狠狠地揍了
一拳,最后连手表也递了过去。

    接着凶神的目标转向我和肥胖的麦克。麦克吓得全身肥肉,一波一波地抖。我则浑身发
麻,眼看旁边高速公路上的车子一辆辆飞驰而过,却不知怎么办。

    没有人看得出抢劫,我们站得这么近,好象朋友在聊天。

    我也不可能跑去拦住车子,只怕车子没停,自己先被撞死。

    我摘下表,还掏出身上仅有的五块钱。

    麦克则取下了他老爸新送的金项链,而且因为动作太慢,胸口被踢了一脚。

    凶神们终于满意地走了,还回过头来,对我们比了个开枪的手势,这是平常麦克最爱作
的手势,因为他的老爸就是才退休的警察。

    我们跑过树林,打电话给他老爸。

    “谁敢抢我儿子,我把他脑浆轰出来!”麦克老爸立刻开车过来,带我们沿着高速公路
找。

    找遍了小镇,到达我们刚去过的戏院,正向售票员问话时,法兰克大喊:“那边!就是
他!”

    原来抢我们的人。正用我的钱买爆米花。

    麦克老爸上去就是一拳,四周有人叫。

    抢匪居然全身冲向麦克老爸,两个人滚到地上。另外两个抢匪正好从厕所出来,其中一
个往口袋里掏。

    麦克老爸更快,枪已经拔出来,“砰”一声!

    尖叫停止了。全戏院的人,都趴在地上。子弹没击中,三个人跳过人群,冲出玻璃门。

    听说当天的事上了报。

    我原想瞒住家人,只是警察跑到家里来,要带我去做笔录,把老爸、老妈吓了一跳。

    麦克的老爸上了法庭好几次,戏院告他乱开枪。

    听说抢匪后来被抓了,只是我的五块钱和电子表没有要回来。

    老爸说,要不是戏院告麦克老爸,这种小抢案一定不了了之。

    老妈说,我能成为三个人当中,唯一没挨揍的,真是上帝保佑。

    痞子型抢匪

    痞子型的抢匪,多年是新手,既没有“凶神型”的狠毒,也没有“兄弟型”的义气。他
们很胆怯,像是露着牙、夹着尾巴的狗,不太叫,却随时可能咬你一口。

    所以,痞子型的抢匪反而危险。

                  ※        ※        ※

    我的同学马克,就遇过这种痞子。

    有一天,马克坐地铁,车厢冷气坏了,大家都换到别的车厢去。只有马克懒得动,一个
人打瞌睡。

    “你瞪我干什么?”

    马克惊醒,看见对面一个年龄差不多的痞子,正对着他吼。

    “没瞪你!”马克站起来,准备到另一个车厢。

    突然一把尖刀抵着马克喉咙:“你去哪里?坐下!把钱给我!”

    马克赶快掏出皮夹,拿了七块钱给痞子。

    “全给我,整个皮夹拿来!”

    马克知道,这痞子不让人挂彩不过瘾。刀子在眼前底下闪,想自己小命可能不保,情急
之下,用力一推,竟把痞子推到了车厢另一边。

    马克赶紧冲进下一个车厢:

    “我被抢了!有没有人有帮我?”

    大家一齐转头看他,又一齐转回头去。

    马克找到车长,车子靠站停了下来。

    痞子立刻跳下车,居然没走,装作欣赏车站海报的样子。

    所有的乘客,都隔着窗子看。

    马克带车长走到痞子前面。

    “这位年轻人说你抢他。”车长说。

    “我才没抢!是他瞪我,我问‘你瞪什么?’他就吓得把钱丢到地上。”

    “他说你拿了刀。”

    “什么屁刀?我连铅笔都没有!”

    僵持了半天。车长终于把马克带到一边:

    “你丢了多少钱?”

    “七块!”

    车长掏出八块钱给马克:“你就收下吧!耽误乘客的时间,远不止这一点钱。”

    马克回到车上,乘客都为他鼓掌。

    “应该把那小子揍一顿!”好几个人说。

    马克心想:刚才你们在哪里?

    兄弟型抢匪

    有一天晚上,马克打电话来,兴奋地说:“你猜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又被抢了!”

    “对!”他说:“但是这抢匪很绝!”

只看该作者 22 发表于: 2006-05-31
  ※        ※        ※

    当天,马克和一位同学,在学校旁边的小公园午餐。

    一位穿着整齐,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坐下来跟他们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那人站起身笑
道:“

    你们两个真是好孩子,但我需要钱,希望你们把钱都给我,否则我口袋里有把枪,可以
把你们打死。”

    话来得太突然。马克和他朋友目瞪口呆。

    “大家都回去上课了!”那人居然说:“我们最好也往学校走,免得人家起疑。”

    于是他们往学校走。马克眼看学校在眼前,胆子大了不少,便说:

    “老哥啊!你何苦呢?用枪多过火!大家都是朋友,你要钱,我可以借你啊!”

    那人停下来,想了一下,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说:

    “OK!我不抢你们了,把钱借我吧!”

                  ※        ※        ※

    “从头到尾,我都没看到枪。”马克对我说:“可还是丢了钱。破财消灾嘛!如果我跟
他打,只怕已经躺在殡仪馆了!”

    据说抢匪临走还向他们道谢,又约了个时间,说会回小公园,把钱还给他们。

    “鬼才信!”马克说。

    这就是兄弟型抢匪。他要面子,给他面子!不必冒险!

    骗子型抢匪

    纽约曼哈顿的街头,总见人玩扑克牌。

    纸箱子往人行道上一摆,三张牌,两黑,一红,掉来掉去,让四周的人猜:“哪一张是
红的?”

    四周的人,有黑有白,总有几个是“自己人”,装成猜对了,赢钱的样子。

    下五块赢五块。

    下五十赢五十块。

    每个旁观的路人都想:这么容易,我早看出来了!

    “你能看出来?下注啊?有没有钱?拿出来我看!”

    你钱才掏出来,就被他一把抢去:“说!哪一张?”

    奇怪的是,看得一清二楚,前一刻他还偷偷掀起一角,让你看的牌,居然换了位置。

    这时候,你怎么办?

    你吵?说他使诈?

    你挨揍!再不然,一群人一哄而散,谁也不认帐!

    连警察都管不了!

                  ※        ※        ※

    有位同学,在时代广场逛。迎面来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人手一伸,纸袋落在我同学前面,里面“砰”一声,不知什么
东西碎了。

    “你打翻了我的酒,我最名贵的酒!”那人一把抓住我同学的领子:“你存心的!”

    一群人拥上来主持公道,都是那人的兄弟。

    我同学只好任对方搜去身上所有的钱。

    他能说什么呢?

    势单力薄,只好破财消灾!

                  ※        ※        ※

    老爸也说过一个故事:

    有个人参加嘉年华会。

    通宵达旦地狂欢,那人跟一群不认识的,在街上拉着手跳舞,从大街跳到小巷。

    他突然觉得裤子口袋一松,发现跟他跳舞的人,扒走了他的皮夹。

    他不动声色,继续跟大家唱歌、跳舞,看着那群人呼啸而去。

    “他很聪明!”老爸说:“这不是偷,是抢!只是给你面子的抢。人家给面子,就要接
着,不要不识相!否则只有自己挂彩!”

    想想许多人被抢的故事,似乎大多数的抢匪都要面子。那些安然度过的人,也都因为
“识相”。

    谁能说,“抢”不是一种文化?

    *****************

    自己想做的,
    正是家长、老师不要我们做的。
    愈不要我们做,我们愈要做!

                    老子酷!老子不笨!

    最近我跟高中的死党马克吃饭,他说:

    “你知道吗?你是我在史岱文森遇到的第一个人。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着牛仔裤、球鞋,
和你老爸的皮夹克,看起来乱孩子气的,跟今天的你差了好多。”

    我也记得遇见马克那天,他还比我矮,更比我孩子气。居然一晃眼,已经是个六尺四
寸,两百多磅的“巨人”。

    实在很难相信,一个人在四年中会改变那么多。大家进入高中,也正式进入青春期。突
然“酷(Cool)”成为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开始早晨“拜”镜子,花几十分钟梳头,也不再吃营养午餐,因为在学校餐厅吃饭
“不酷”。有一天,我也发现老爸的皮夹克太逊了。

    女生也一样,忙着找高年级的男朋友。“眼袋”是她们最大的敌人,最棒的话柄则是谁
在胸罩里垫卫生纸,或是谁的迷你裙,短得露出三角裤。

    可是大家也知道,这些都不够。“酷”的真正定义,是“做自己想做的!”而自己想做
的,常是家长、老师不要我们做的。愈不要我们做,我们愈要做。我们进入了叛逆的年代!

    问题是,史岱文森的家长偏偏都很严,使我们在叛逆中加上了矛盾。在家里死命K书,
到学校则说:“我才不念那讨厌的课本!”女生们白天指别人化妆好浓:“简直像荡妇!”
晚上参加舞会却都穿着再紧不过的衣服。看到她们踩着高跟鞋,站着都快跌倒时,我真不晓
得,大家如此叛逆,是为了表现自己,还是讨好别人?

    有一次马克指着远处一个抽着烟、叉着腰、头发作成Mohawk的庞克:“知道他吗?我
跟他一齐上过小学。去年,他还是每个扣子都扣、裤子拉得高高的乖孩子。想不到吧!一年
间,竟换了个人!”

    这就是寻找“酷”。你要想尽办法,找最叛逆的朋友、穿最叛逆的衣服、做最叛逆的
事。只是,当我们把自信穿在衣襟上,心里却是个大问号。

    刚进高中时,别人的认同,就是自己的酷。偏偏有些人因此失去自己。那群整天坐公园
里喝酒的同学,彼此总是在说:“哈哈!我们太酷了!”但是当哪个人不及格的时候,却被
那群很“酷”的人,认为不够酷。连这么一点简单的功课都弄不好,在史岱文森,你还有什
么资格谈“酷”?

    跟“酷”相反的,当然是“不酷”——有些父母在门后挂上家法,不准儿女出去一步。
有些甚至连流行歌曲都不让听,夜里还偷偷到孩子房间,看他们在读书或真睡着了,才能安
心,生怕自己的小龙、小凤,有一天也会叛逆,被“酷”的魔力吸走,不当医生、律师了。

    在史岱文森,小龙小凤第一节背着书包到,第八节背着书包离开,没有课外活动,也不
敢交异性朋友。问“你的热爱是什么?”他们只会茫然地看着你。我就认识这么一个人。在
毕业册上,他在自己的照片下写:“我虽然离开学校,但离开得太安静、太安静了!”

    叛逆的年代,是无法找替身的。它甚至今你难以理性来分析。有一次,我被很“酷”的
同学邀请去他的Party。我们在餐馆用食物打闹,坐在大楼屋顶上死命灌酒,深夜时大家脱
了衣服在马路上裸奔。

    又脏又累地到家,发现家人在门口点了一盏灯。上楼倒在床上,叛逆是够了,可是为什
么觉得一点都不酷?

                  ※        ※        ※

    美国的名心理学家艾瑞克森(Erik-Erikson)把人生分为八个阶段。他说,每个人在青
年期都会面临“寻找自己角色”的总理。换句话说,就是自问:“我到底是谁?”

    在高中四年,我常躺在床上,问自己这个问题。我痛恨自己老是跟着人家走,听着流行
使唤。奇怪的是,当我怀疑永远找不到“酷”时,答案已在眼前。

    有一天,那位曾经头发竖起来的庞克,竟改回老实的发型、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大家差
点不认得他。我们问他,为什么一下子“变了”?他说:

    “老子酷!但老子不笨!”

    叛逆,只是寻找“酷”的过程。真正的“酷”,就是找到自己!

    ********************

    我躺在黑暗里,瞪着天花板,
    听着她的呼吸,心中却在大叫:
    “惨哪!惨哪!”

                    恋爱新鲜人

    不晓得从什么年龄开始,男生和女生好象成了仇敌,小学的舞会总是一样——“我们”
男生站在一边,“她们”女生坐在一边,中间空着一个大舞池,每次都必须由老师扮小丑,
把我们一一拖下水。

    那时候如果有女生喜欢某人,只要放出一句话,便立刻有一群朋友连蹦带跳地到那男生
面前一齐叫:“某某人觉得你可爱!”然后嘻嘻哈哈地跑掉。

    只见那男生脸一红,踢着地上的沙子说:“真无聊!”第二天却听说有人在电影院看到
他们两个。

    我常跟同学说自己很幸运,从来没被“媒婆们”缠住,但每次笑朋友被女妖精抓走时,
心中却有点怪怪的。

    八年级时有一天,肯尼告诉我:“你的机会来了!”

    原来班上新转来一位韩国女生。她的名字叫Sunny-小太阳。

    “你不是想要个女朋友吗?太阳出来了,快去啊!”同学们笑着说。

    我气死了!只因为两个都是东方人,大家就认为我们一定会坠人爱河?难道我不能喜欢
别人?

    大家愈想把我和小太阳凑在一块儿,我愈火大。有一次在舞会上,不晓得哪个混蛋给我
们点了一首情歌,害我躲进厕所里。到最后,我和小太阳非但没成情侣,反而彼此恨之入
骨。

    有个女生问我:“你为什么不喜欢Sunny?”

    “因为她丑!”

    ”我觉得她很漂亮啊!她哪里丑?”

    “她是小眼睛。塌鼻子!”回答。

    “可是,”那女生笑着说:“你也一样啊!”

    我愣住了。

    爱情入门时

    到了九年级,才交第一个女友。

    她名字叫丽艾,比我大一年,竟会看上我这个“新鲜人”,真是新鲜事。

    我没告诉她,她是我的第一个女友,怕她看不起我。第一次约会的前一天晚上,我紧张
得睡不着觉,爬起来查百科全书,“接吻”应该怎么做?

    外行人想装内行,是件痛苦的事。她跟我谈天时,我猛点头,脑子里却在死命想下一个
动作应该是什么;她拍我一下,我也拍她一下。她大笑,我也大笑。

    到最后,她还是把我甩了——她找到了“上路”的男生。

    电话里,她问我:“你不生气吗?”

    “没什么!”我说:“这种事发生多了!但我想知道的是,你碰到别人,为什么要告诉
我?”

    “你是我的朋友,当然要告诉你!”她说:“跟你说真话,是对你的尊重!”

    爱情看不到颜色

    我的第二个女朋友叫拉娜。她有修长的脚,可爱的笑容和活泼开朗的个性,是全校公认
的最美的黑人。

    同学们恭喜我,能够追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高兴地把拉娜带回家,老爸、老妈客气
地和她寒暄,但拉娜一走,他们的脸便挂了下来。

    从此,我常为了拉娜和奶奶、老爸、老妈吵架。有时我气得冲出去,在高速公路旁边哭
着打电话给她。

    老爸说,人生而平等,他们绝不歧视拉娜,但必须考虑的是:亚洲人的社会能不能接
受、认同她?

    我记得在马克匪?让牛∕ark-Salzman)的小说“铁与丝(Iron-and-Silk)”里,一
位到中国大陆的非洲留学生说:“身为个非洲人,却住在中国,噢!实在难受!中国人看不
起我们,好象我们不是人,是野兽!”

    我实在不懂。打开中文杂志,模特儿都是白人,我们能够欣赏白人的美,却为什么那么
排斥黑人?日本人的纽约观光手册上写:“小心被黑人抢!”难道白人不会当抢匪?当年白
人的八国联军到中国烧杀抢劫,黑人可曾对我们不好吗?我们曾被白人歧视,而今却又彼此
歧视。

    黑人确实也不能认同我。和拉娜坐地铁时,当听到黑人少年说:“你看她跟李小龙在一
起!”有一次,拉娜在临下巴士时亲了我一下,后来居然有一个黑人,在他下车前走向我,
一拳挥到我脸上。

    他们想告诉我什么?

    说拉娜是“他们的”?抑或“你瞧不起我们,我们也瞧不起你?”

    现在纽约街,常看到白男生和东方女孩,或黑男生和白女孩的情侣,也常见他们穿的T
恤上写:“爱情看不到颜色!”使我很高兴。

    但回想洛杉矶暴动时,韩国人拿着长枪坐在商店前的画面,和我咬着嘴唇跟拉娜分手的
那一刻,我实在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惨哪!惨哪!

    有一次久安娜Joanna跟她当时的男朋友吹了,气冲冲地对我说:“我觉得男生都用第
三只眼睛看世界,用第二个头想大事!”

    但她也承认,若女人的性颠峰期不在三十岁,而跟男生一样在十八岁的话,少女们可能
就不那么贤淑了。

    在性贺尔蒙使唤下的日子不好过。记得天主教初中的性教育老师曾说:“若有感动,必
须好好祷告。”但以我的经验,多少个“我们天父”或“阿弥陀佛”都没用。更痛苦的是,
我们从来不晓得女生们心里想什么。这造成很大的问题——在美国,少女强暴案中有一半是
熟人所做;有时是女生自己的男朋友,这就是所谓的“约会强暴”(Date-rape)。有些大
学现在甚至发印好的“合约”,“男女生在上床前先签字,证明双方同意,免得以后吃官
司。

    十八岁时,我认为女生比较道德,很怕她们。

    有一年,史岱文森的法文老师带我们去加拿大,一到旅馆,跟我同房的几个男生便掏出
大麻开始抽。我无处躲,便搬到女同学伊凡娜Ivona的房间。另有一个女生和她共一张床,
但是很大方,让我跟她们一起睡。

    几天下来,我认识了那女孩。她学舞蹈,一举一动都很美。伊凡娜跟我说她曾有过许多
男朋友。我们一块儿去跳舞、观光,不久便很亲近了。

    最后一天,伊凡娜对我说:“玛丽安好象想要你。”

    “真的吗?”我非常兴奋。

    “嗯……但你必须走第一步。”

    我的老师很开放。我去跟他要“袜子”,他丢给我十个。“用完再来拿!”他笑。

    那天晚上,伊凡娜故意没回来。我紧张死了,早早便躺在床上。马丽安穿着睡衣,斜躺
在我身边,用手托着下巴。

    “嗨!”她说。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这几天很有意思。”

    “嗯!”

    这样僵持了许久。终于她笑起来:

    “OK,晚安!”说完,便翻过身去,睡了。

    我躺在黑暗里,瞪着未花板,听着她的呼吸,心中却在大叫:“惨哪!惨哪!”

    当沙莉不要哈利

    美国有部有名的电影,叫“当哈利遇上莎莉”(When-Harry-Met-Sally)。电影开始,
少年哈利带着嘲讽的口气对莎莉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性总是会在中间插一
脚。”

    我曾很同意哈利的这句话,但有了玛丽安这次的经验,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当君子。

    有一天,我和女友吹了,本来要回家好好弹一首抒情曲,但心里愈想愈不是滋味,便拿
起电话,打给当时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前任女友的伊莉莎白。

    她一句话也不说,让我心中的痛苦都吐出来。最后她说:“我有个主意,到城里来!我
请你去跳舞。”

    “可是我才从城里回来啊!”

    “那又怎么样?坐下一班火车嘛!”

    正好那天老爸、老妈不在家,于是我便毫无顾忌地又冲出门。伊莉莎白带着我去跳舞、
喝咖啡,陪着我聊天,使我心里舒服多了。

    “已经太晚了,今天就住在我家吧!”她说。

    多么绝的举动了!坐在沙发上,我心想:“只怕她是想趁火打劫。”只是当我贴近她,
她却移开了。

    “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问。

    “你记得曾经告诉过我,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吗?”她拍拍我的头:“你错了!”

    爱情就是这样、以为自己搞懂了,才是真正开始学习的时候。

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06-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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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宁愿天天打仗、
    考一个又一个“会考”、“能力测验”,
    再写一大堆文章、填一大落表格、寄一大包东西
    还是愿意一战定江山?

                    天天考大学

    每次回台湾,总有年轻朋友对我说:

    “真羡慕你们没有大专联考!”

    言下之意,似乎只要废除联考,就可以海阔天空、不必K书。

    言外之意,似乎国内的联考制度一无是处,只会扼杀年轻人的青春和才华。

    连我的老爸都说,一直到前两年,他还会半夜突然满身冷汗地惊醒——“要考联考
了!”然后,才发觉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问题是,老爸也讲,幸亏台湾有联考,他才能靠最后两个月死拼,进了大学。假使台湾
是用美国入学审核的制度,只怕他不可能有今天。

    可不是吗?国内的联考固然是“一考定终身”,但也在此一举。换成美国,除了“会
考”SAT的成绩之外,每个学期的在校成绩,甚至课外活动的表现,都列进“入学考虑”,
等于是“天天在考”,平时也是战时。

    我才进高中,学校就发给每人一份统计报告——过去本校毕业生,被各大学录取的最高
和最低平均分数。意思是:你如果想进好大学,就从现在开始拼命!

    高二,学校又把大家聚在礼堂,讲台上坐了一堆学长,都是当年得到西屋科学奖的“学
者”。然后,校长致词:

    “你们要向他们看齐,现在就开始做西屋科学奖的研究,过一、两年之后去参加。”

    致词结尾,少不得加上这么一句:

    “如果你得了大奖,进好学校就不成问题了!”

    于是,许多同学暑假都不回家,跑到大学实验室,跟着教授做研究。

    至于学业成绩稍弱的,也各自找“生路”!

    两位有洁癖的同学跑到医院,专门照顾垂危的爱滋病患。然后疑神疑鬼,怕自己被感
染。

    几个瘦得像排骨的同学,居然参加了篮球和排球队,每天累得快要散掉似地。

    他们为的恐怕只是有些课外活动或社会服务的纪录,将来帮助自己进大学。(当然也可
能出于爱心和兴趣!)

                  ※        ※        ※

    申请大学!天哪!何尝不是一场噩梦?

    厚厚一叠资料,挂号寄出!里面可能包括了你小学比赛的奖状、初中参加游泳训练营的
泳装照片、某年在社区小报发表的短文剪报、某年在同学会中表演歌唱的录音带、帮助某作
家校对的“版权页证明”、老人院义工证明、万言自传一篇……

    此外,还得答覆每所大学稀奇古怪的总题。

    譬如我那一年——

    哈佛大学(Harved):

    “列出你一年来读过的书,和最近看过的杂志!”

    宾州大学(University-of-Pennsylvania):

    (A)“假如你有机会和一个现存的、已死的或传说中的人物,共聚一晚,你要选谁?
为什么?”

    (B)“你刚写完一份三百页的自传,请送来第二一七页!”

    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A)“简答以下问题。别紧张睡不着觉。

    最喜欢的书?最喜欢的音乐?最喜欢的活动?最喜欢的电影?最喜欢的报纸版面?最喜
欢的句子?最珍惜的事物?一天中最喜欢的时段?最喜欢的课程?最喜欢的名言?最常的新
闻来源”

    (B)“当你欣赏别人的时候,最注意对方的哪些特质?”

    纽约大学(NYU):

    “有人说‘每个人在未来,都可以闻名世界十五分钟’。请问你希望你的十五分钟是怎
样的?”

    除了以上这些,据说还有学校会寄给你一张白纸,说“你爱写什么就写什么!”“写你
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听说有人只在纸上写“这就是我最大胆的事!”然后把白纸原封寄回。

    总之,没有联考,就像是没有一定的“牌理”,各学校可以任意出牌,只要它不违法,
你根本拿它没办法。

    譬如我有一个同学,兄弟二人,学业平均都是九十六分,又都是游泳队长。哥哥前一年
申请进了哈佛。弟弟以为一定进,却被打了回票,于是拿哥哥的前例去抗议。

    哈佛答得妙:

    “就因为你哥哥前一年进来了,我们已经不缺这样的人才,所以不收你!”

                  ※        ※        ※

    对于许多名校,你是黑人、你是王子、你是富豪、你爸爸是报业巨子、你妈妈是皇族、
你拿过奥运金牌、你是革命领袖,都可能优先录取。

    每年入学部门,好像在做一整桌菜,有鱼、有肉、有酱、有葱、有辣椒。他是厨子、你
是菜!除了会考、学校成绩,其他就看厨子好恶了。

    请问,这种入学,头痛不头痛?公平不公平?你是宁愿天天打仗、日日备战、考一个又
一个“会考”、“能力测验”(Achievement-Test)”,再给每个学校写一大堆文章、填一
大落表格、寄一大包东西,等着他操生杀大权,还是愿意“一战定江山”?

    当然,废除国内联考也会有些好处。

    譬如:不会再有月考时,老师比赛出难题,每个人平均都在六,七十分的情况。如果哪
个老师这么做,是害他学生进不了好的大学。所以老师必定会跟美国一样,给高分!

    还有:中国的人情味和尊师重道的精神,必定能充分发挥。老师家可以兼开水果店和养
鸡场、礼品行……

    如果有一天,我回台湾做老师,我要教高中,而且举双手赞成——

    “废除大专联考!”

                  ※        ※        ※

    高中最后一年,我居然出水痘,老妈把我关在楼上两个星期,像对囚犯似地,每餐把饭
菜留在楼梯口,再把我用过的碗盘拿去煮。

    用这段坐牢的时间,我重写了申请大学的自传。又在老妈的协助下,整理了“历代的资
料”,以一个重达五磅的包裹,寄给哈佛大学。

    我居然被提前录取了!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宁愿一笔带过,并以前面那似乎戏谑的文章,告诉国内的年
轻朋友:

    在美国,虽然因为学校多,进大学不难,但是如果想进第一流的学校,恐怕不比台湾容
易。不要认为国内联考制度一定不好,它或许有些缺失、有点遗憾,但也有不容抹杀的优
点!

    ********************

    考卷上第四题的“四”字,
    竟长出两只脚,跳到地上,
    我抓来抓去,还是让它跑掉了……

                    武林四毒

    引子

    高中,我变得很爱跳舞,老爸不以为然。有一天,他问我:“你怎么那么爱跳?不累
吗?派对里也可以坐下来聊聊天哪!”

    “就因为不能坐下聊天。”我说:“音乐响得炸耳朵,根本没办法聊天,很多人就喝
酒、吸毒!我不来这套,只好一直跳舞!”

    从此,老爸就不再骂我爱跳舞这件事了。

    为什么要有第一次?

    为什么要吸毒?为什么要试“第一次?”

    相信很多有毒瘾的人会说:“因为大家都吸!”

    “大家都吸!”常是使一个个无法逃离毒品的最大原因。你不吸,是不够种!是书呆
子!是没有叛逆!是害怕找刺激!是不够“酷!”

    世上有几个年轻人,受得了这种激将?加上心想,试一次、尝尝新也无妨,于是有了
“第一次”,于是有了第二次,于是掉了下去……

    更可怕的是,吸毒如同坐凌霄飞车,由坐过小凌霄,到翻转一圈,到翻转两圈、到翻转
八圈。由闭着眼,到张开眼、放双手。

    刺激之后,要更刺激!于是,由香烟、大麻、安非他命到“X”。吸大麻的人,一定吸
过香烟;用过安非他命的,八成试过大麻。

    毒是一步步加深的,我们甚至可以说,一个人想完全拒绝每品,恐怕连“香烟”都最好
不要碰。

    人们愈来愈聪明,毒品的种类愈来愈多,也愈无法满足已经吸毒的人,而不得不发明更
新的毒品。下面是美国年轻人,最常接触的几种毒品。(请注意!“接触”,不代表使
用。)我为他们冠了个武侠小说的名字:

    “武林四毒!”

    武林一毒——大麻(Marijuana)

    大麻是美国最普遍的毒品,在大学里尤其受欢迎。它陪伴美国年轻人度过60年的“爱
的时代”;美军在越南点起战火,国内也飘起另一种“烟”。连现任总统克林顿都承认自己
抽过,只是——“没吸进去!?”

    在阿姆斯特丹,大麻是合法的,连咖啡厅里都买得到。在纽约是非法的,却也处处都
是。走在在格林威治村,常听人悄悄地问:“要烟吗?要烟吗?有趣的是,他们很少用“大
麻”这个字,而称它芽子(Bud)、青草(Grass)、杂草(weed)、茶叶(Tea)、花盆
(pot)、甚至大便(shit)。

    “你有大便吗?(You-got-any-shit?)

    有!要多少?”

    跟人要尿,人给大麻。其实也差不多!

                  ※        ※        ※

    我有个爱抽大麻的朋友,外号叫花盆头(Pothead)。他的房间里就种了好几棵大麻,
成为很奇特的盆景。

    有一次去他家,正巧植物收成。花盆头一群复古式的嬉皮朋友,全来开“同乐会”。大
家像石头般瘫在沙发上对我傻笑。(难怪美国人常用Stoned这个字来形容大麻的作用。)

    一支胖胖的大麻香烟传过来。“不要了,谢谢!”我说。

    “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要?”花盆头好象有点不高兴:“你知道吗?大麻是用途很广的植
物!它可以治疗青光眼、癫痫症、也可以减轻爱滋和癌症病患受化疗治疗产生的不适!”他
得意地拍了拍身边的“盆景”:“你知道Levi的牛仔裤起先是用麻布作的吗?麻布软而耐
穿,麻纸比平常树皮做的纸强十倍,而且大麻炼出的油是很好的染料!我告诉你——”这时
花盆头站起来:“大麻应该合法化!?

    “对——呀!对——呀!”他的朋友们赖散地附和着。

    花盆头又抽一口,往前走几步,突然砰地摔在地上。他的头撞到桌角,破了个大口子,
鲜血直流。自己却没感觉似地,扒在那里一直笑。

    他的嬉皮朋友们过去帮忙,可是大家都太“石头化”了,没走两步,在地上跌成一团。

    武林二毒——迷幻乐(LSD)

    我有个朋友是撞球大师,常跟人赌钱比赛,就像The-Color-of-Money这部电影一样。
纽约“撞球武林”之人都认识他,但我不能说出他名字,因为这一行是违法的。

    他有一次告诉我,在重要的比赛前,常服一片LSD。

    “很奇怪,吃了之后,我便看到光从每个球上射出来,好象一道一道线!”他说:“我
沿着线打,奇准。有时连进一百多球都没问题!”

    进大学之后,他退出撞球武林。

    “我再也不服毒品了!?他最近对我说:“LSD把我吓坏了!这种药,服用后便停留在
身体里,有时会莫明其妙地发作。”他说了两年怪事:

    “有一天去考SAT,坐在那里好好的。考卷上第四题的‘四’字,竟长出两只脚,跳到
地上。我抓来抓去,还是让它跑掉了!”

    “更可怕的一次,我正开车红绿灯,突然斑马线长出牙齿,要把我活吞!当时我死命往
路边躲,幸好旁边没有别的车,不然一定惨了!”他喘着气:“我应该早就知道,上帝是很
公平的。我在这儿赢了钱,在那儿可能赔上命!”

    武林三毒——古柯碱(Cocaine)

    和同学们聊天,谈到“你试过哪些毒品?”多半都说他们抽烟、喝酒,可是很少有人碰
过别的东西。

    或许他们不肯承认。跟人说:“我吸毒”好象是强调自己个性上的弱点。就在吸毒群
中,也分等级——光抽大麻的常看不起吸“古柯碱’、的,而吸古柯碱的又看不起抽“快克
(Crack)”的。他们说那样不健康,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古柯碱是由Coca的叶子里提炼出来的。印第安人常口含着这种叶子,当作登山提神
剂,据说早期可口可乐里也曾含有这成份。谁能想到印第安人用了几百年,也没出毛病的东
西,到了现代人身上,因为滥用,成为毒品。

    吗啡和安非他命不也是这样吗?少量是乐,大量是毒。用对了,可以治病。用错了,可
以要命!

                  ※        ※        ※

    有一次聊天时,一位女同学说:“我昨夜跟我老妈吸古柯碱。”

    大家目瞪口呆。

    “当我妈把东西拿出来时,我也吓一跳。”她说:“但她告诉我,街上买的东西太杂,
有时候非常危险。好的掺面粉,坏的加老鼠药!所以,我既然好奇,不如在她监督之下试一
次,以后不准再尝!”

    多奇怪的理论!

    武林四毒——“X”

    两三年前,欧洲出现了一种新毒品,名叫Ecstacy(简称“X”)它使人充满活力,而
且效果长达十二小时。当时在英国流行超高能量的Techno音乐。年青人常参加所谓的Rave
——整天整夜的疯狂舞会,从晚上十一点不停地跳到早上七点。Ecstacy自然成为了这种场
合的宠物。我同学说:“去Rave而不吃Ecstacy,就受不了那么吵的音乐,也没体力跳那
么久的舞。”

    问题是,Ecstacy的作法很复杂。一点偏差,可以产生非常类似的东西,却有不得了的
副作用。

    我曾参加过一个Rave五彩雷射灯光和八万瓦的音响从四面袭来。有很多人服了“X”,
汗流满面,身子还不停地抖。有一个人大概吃到坏药,跑去出口,把整个玻璃门踢破之后冲
到街上。警卫后来告诉我,那个人发疯似地跑了半英里,看到一辆计程车经过,竟从车窗跳
进去,抓住司机。四个警察连拖带拉才把他“拔”出来。

    最近几年,人造的毒品愈来愈厉害。

    去年在纽约街头出现一种新海洛因(Heroin),名叫“探戈与现款(Tango-and-
Cash)”。据说能给人空前的High,问题是:吸了必死!

    最近新闻上又出现一种叫CAT的毒品,比古柯碱更强,而它的原料竟全部可以在药房买
到!据说这种药因为人人能做,所以街上卖的不是“药”,而是“配方”。

    有时我想,如果能发明出像在亚道斯泛湛侠瑁ˋldous-Huxley)的画“美丽新世界
(Brave-New-World)之中的药物。消除忧愁而无副作用,其实也蛮好。可是大家都知道,
没有痛苦,就感觉不到快乐。得到每种毒品的快感之后,都要付出一番代价。快感越强,代
价越高,两样都得吃。用毒品好象借钱。借得多,还得多,附加利息,而且绝不能赖帐。

    我常想,那些用毒的人,猛吸一下、小打一针,然后让药在身体里面作用,好象发生许
多爆炸,自以为变大了、变轻了、上了天堂。然后,药力消失,成为废物排泄出来。

    这个世界没变,他们变了!被那些“屎”改变了!

    ******************

    女生抬起头来,脸上一道一道的泪痕:
    “我要去死!

                    悬在空中的一天

    我站在一个铁栅栏前,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爬满长春藤的铁栏。顶上是尖尖的牙齿,
中间有一个镶花的牌子——哈佛大学。

    我跟班上的同学排着队。前面马克、大卫、波亚斯一个接一个进去。我心里好急。为什
么排在那么后面?大家慢慢移动着。终天到门口了。突然一只手横在面前: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没有答话。

    铁门慢慢关了起来,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外面。转身,发现全家老小都看着我。

    “妈妈……”我哭着说:“我没进去……”

    妈妈开始说话,可是发出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点西班牙腔:

    “第一马路,十五街。”

    猛然惊醒,地铁的门正合起来。我往前扑,把书包夹在门中间,好不容易挤了出去。

    几天前下的雪,被机器推到路边,掺着沙子、口香糖、水果皮和纸屑。人行道很滑,有
些地方洒了盐,跟鞋底磨擦出奇怪的声音。我把领子拉高,埋着头往前冲。

    书包往地上一扔,我就把头靠在教室桌子上发呆。昨夜报告赶到清晨五点。

    书呆子J.D.一扭一扭地晃过来,打了个呵欠。厚厚一叠纸“砰!”差点打到我鼻
子:

    “50页!你的几页?”

    “老师规定20页以下,你发什么疯?”我抬起一只眼睛。

    J.D.掏出一张纸条扔过来:“一共有24个人提早申请哈佛。我调查出全部人的总平
均跟SAT(全国会考)。”

    我的眼睛睁大了。一群人跑过来抢着看——96、1420、97、1450……

    我发现,在我的名字和几个其他人的名字旁,打了一个个小叉叉。

    “叉叉干什么?”我问。

    “噢。”j.D.一笑:“那些是我认为进不去的。”

                  ※        ※        ※

    谁说高中最后一年好混?应该讲这一年不是人过的。一叠一叠的申请书、一落一落的报
告,又那么多大考、小考。连“铁木工”的老师都认为他的课最重要,谁不好好做,死当!

    现在这堂微积分老师也很混蛋,告诉学生课愈难,大学愈看得起。他最喜欢用的句子
是:“你要去市立大学,还是上长春藤盟校(Ivy-League?)”这样一说,很多人明明痛恨
数学,也不得不选他的课,我就包括在内。今天他讲课时,发现有一位女生头埋在膀子里,
好象在睡觉。他走过去,用粉笔敲她的背,拉大门:

    “小姐!你要去市立大学,还是上长春藤?”

    女生抬起头来!脸上一道一道的泪痕:

    “我要去死!”

    “听说早申请耶鲁大学的,今天已经有回音。”理查转过身来:“她八成……”

    “你申请耶鲁了吗?”我问。

    他伸出一只冰冷、发抖的手握着我:“你猜!”

    才下课,理查就冲到楼下打电话回家:“邮差还役来?只好等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电话另一个同学突然大喊:“快打开!快打开!上面说什么?”

    大家瞪着他,看他的脸变成吸血鬼的颜色。好几秒钟过去。突然,他脸上的肉,仿佛都
掉了下来,缓缓把电话挂上,快步走开。

    我追过去:“你进了吗?”

    他把我抓到一边,嘴角向两边拉、拉,半天说不出话。

    “你进了?”

    他点头,有点发抖地:“只是理查在我旁边。他还不知道,所以我没敢吭气,否则如果
他没进,他会恨我。”他东张西望,看没有人了,突然跳起来大叫:“YES!”

    多一个人被录取,就少一个空位。虽然每年大学入学部的人,都说只要你够杰出就会
进,史岱文森却没人信这一套。哈佛每年只有一千多个名额,却有好几万自以为了不起的人
申请。难道每个人都杰出,每个人都进?

    我们相信的,是长春藤很重关系。父母是校友,毕业后又对学校猛撒钞票,子女通常没
问题。所以J.D.的名单上,专门有一个记号,代表某人“出身好”!

                  ※        ※        ※

    下一堂是美国历史。我的老师很鲜。他在二次世界大战当过间谍。有一天一个地雷在他
身边爆炸,把他两边耳朵都差不多震聋了。他不能再做间谍,就来当老师。他总有很多奇怪
的“内情故事”,什么UFO是美国的秘密武器、外太空人其实住在地心……,但当他告诉我
们甘乃狄还活着,跟猫王住在一起时,就没人听了。今天也一样。他站在上面喃喃自语,大
家则在底下聊天、传“名单”。

    “什么?只有九十二分?她家最好有两把银子。”

    “但她有很多课外活动……”

    有个人探过头来:“我今天在‘玄学’课上玩碟仙,问我将上哪个大学。”

    “它怎么说?”

    “耶鲁。”

    “那很好啊!”

    ”好个屁!”他说:“我根本没申请!”

                  ※        ※        ※

    铃一响,最后一堂下课了。

    我去参加舞台剧排演。今年的脚本是讲一个史岱文森学生拿到申请哈佛的名单,于是把
“出身好”的人,一个个都掉,给自己腾出位子。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每个人的潜
意识里,都想把好出身的人干掉。

    天黑了,我走出学校,竟看到理查一个人很沮丧地走在街上。

    “信还没来?”我问。

    他摇摇头:“听说他们先寄出被批准的。不批准的后寄。”

    “没问题啦!”我打他一下,但突然想到自己的申请书,我也不确定。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问。

    “再过两天。”我突然肚子痛。

    “Good-Luck。”他蹲在地上做了个雪球。“努力到最后,还是靠那百分之一的运
气。”他苦笑:“这样好了!我能打到远处那个公车牌,我就能进耶鲁。”

    “等一等。”我也做了个雪球。“我能打到,就进哈佛。

    “砰!砰!”两个雪球都击中了,散成花,落到地上。

    我们高兴地跳起来,彼此恭喜,然后拿起书包,冲向地铁。

    *****************

    开刀的前一晚,
    约翰带她出去抽烟、咽酒、飙车,
    做各种玩命的事……

                    曾经拥有的美丽

    每个人在中学时代,都会有几个死党。很多“过来人”说,真正永久的朋友,往往都是
中学时代交的。

    我也一样,有几个形影不离的,像是马克、罗勃特、久安娜和伊凡娜。马克的单亲家庭
里,只有他妈妈和得蒙古症的弟弟。罗勃特是康州千万富豪的独生子,在曼哈顿有一栋自己
的房子。久安娜和她妹妹是波兰的第一代移民。我们有不同的生活背景,却能成为死党。没
产生恋情,却能成为异性的好朋友。我们分享每个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甚至父母不知道的
事,彼此都清楚。

    受篇幅的限制,我挑了读者较熟悉的久安娜来。

    为什么专挑她,您读了就知道!

                  ※        ※        ※

    当久安娜(Joanna)告诉我,她想当模特儿时,我差点笑了出来,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
子,我只好点头。

    刚认识她时,久安娜穿着传统长裙和破球鞋。一副大瓶底眼镜,讲话时在油亮的鼻子上
滑来滑去。当你看到她背着大书包在街上一歪一歪的样子,准以为她是在一夜之间不小心长
到180公分,两条腿不适应突然的身高。

    直到有一天,摄影师摇着头说:“你真想当模特儿吗?好!从现在开始,别再当保守的
书呆子了!真正的模特儿,要能秀出她们强烈的个性!记住,走路要大方、动作要大胆、笑
容要放肆!”

    一年之后,我跟久安娜走在街上,发现车子经过都会慢下来。有一次一位陌生人竟跑过
街,喘吁吁地捧了一大把鲜花给她说:“你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昨天的书呆子,变成了“美丽的书呆子”。放学后她便背着大书包赶去摄影棚。等待拍
照的空闲,则躲在一角捧着小说。她最欣赏法国作家,因为“他们的故事浪漫,但不快乐!

    或许这也形容了她。小时候一家离开波兰,才到美国老爸就溜不见了。她做护士的妈妈
很坚强,一人养家,专职夜班,因为夜班的薪水比较高。有一天深夜回家,赫然发现客厅里
有个人影,以为是小偷。原来是自己的丈夫,闯进来拿钱用。

    久安娜的妹妹叫伊凡娜(Ivona),也是我的好朋友,姐妹二人只差一岁,个性却完全
相反。伊凡娜愤民嫉俗,久安娜却有个巧克力和玫瑰花的心。她自称为“无可救药的罗曼帝
克”。不晓得她曾为此爱过多少人,也恨过多少人。

    她曾对我说:“她曾对我说:“我要当顶尖的模特儿,给家里买栋大房子!”但这谈何
容易?不是大牌,只怕很久才能有个工作。拍一整天的MTV,上电视五秒钟就不错了。有一
次给可口可乐试镜,她在镜头前连喝了十几罐汽水,却一秒钟也没上。模特儿公司对她说:
“你的屁股必需小两寸,胸部大四寸……”

    “我不干了!”久安娜一甩头走了出去。她就是这样的个性。

                  ※        ※        ※

    高中毕业,她拿到纽约大学德文系的全额奖学金。有一天在路上,遇见初中时暗恋的男
生。那人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美女,竟是他曾看不起的丑小鸭。于是,他们一见钟情了!

    “我好开心!”久安娜在电话里笑:“找到曾经想拥有的。”

    幸运之神果然接着来到——另一个模特儿公司发觉了她,把她送回镜头前面。她上了
Vogue杂志的插页。别的摄影师开始注意她,请她去他们办的Party。白天念书,晚上跟男
朋友出去跳通宵舞。

    “过过瘾了!唯一扫兴的……”她告诉我:“是肩膀有点不大对劲,影响到工作!”

    过了一阵子,我打电话给她,连着几天没人在。最后伊凡娜接了。

    “你的疯姐姐在家吗?”我问。

    “对不起,久安娜住院了。”伊凡娜停了好几秒钟,说:

    “她得了骨癌。”

                  ※        ※        ※

    医生用电锯,锯掉了她左边肩膀。为了再接上她的手臂,从骨盆上锯下一块骨头,把它
雕成新关节。她的胸部开了一个洞,从那里打进各种化学液体。医生说,这种药物虽然可以
杀癌细胞,却也会使病人发高烧、掉头发、更破坏眼角膜。久安娜必需重新戴上那厚厚的瓶
底眼镜了。

    再看到她,久安娜光着头,坐在床上看电视。她左边的肩膀凹了下去,手臂栾在很奇怪
的角度。“是不是很像辛妮放房蹬担ü馔犯栊牵?俊彼?ψ琶闱空酒鹄矗?檬O碌哪侵唤?
康的手搂着我。大概太用力了,她叫了一声,却痛到我心里。

    “我和John订婚了!”她说:“明年四月,你一定要来!”

    开刀的前一晚,John带她出去抽烟、喝酒、飙车,做各种玩命的事。

    “如果我们当天晚上死了,至少我们在一起!”

    久安娜拿出一张照片:“我知道化学治疗会烧掉我的头发,所以那天晚上照了这张。”

    照片中,一双修长的手把满头金发高高撩起……

    这是我见过的,久安娜最动人的一张照片!

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06-05-31
第十一章 青年行            


    *****************

    每次经过忠孝东路,堆了许多垃圾的巷道回来,
    听着两边卡拉OK的歌声,
    我都想起巫山市……

                    我从巫山来

    一九九一年,是我生命中的转折点。

    高中毕业,顺利进入大学;茱丽叶的独奏会,也完满落幕。很多事情七七八八地,都在
结束,使我一下子感觉很老。

    在同一时间,这世界的另一边,却正升起它的帏幕——

    我去了中国。

    无彩的中国

    中国,是我从奶奶嘴里听到的地方。奶奶总说那里的苹果有多大、多香,北京的糖葫芦
有多么好吃,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有多么薄皮大馅……

    但是,当我踏上中国的土地,走出首都机场,却是一片昏昏暗和满地的浓痰。

    我和老爸往北走,访问了悬在半空的悬空寺、凿进半山的云冈石窟,我们进入包头,去
看王昭君墓。(那只是个小土丘,没有雄伟的建筑,更没有王昭君。)

    然后,我们驱车穿过中国最贫穷的地区,看一路的黄土荒原、北边光秃的阴山和没有色
采彩的人家,到达包头。

    中国开始在我心里打上问号,这会是我祖先住的,那孕??奈拿鞯牡胤剑磕切┞?骋?
为日晒风吹而爬满皱纹的面孔,竟是我的同胞?

    当我在风沙中掩着脸前进的时候,美国的同学,正在青天草地上晒太阳、烤肉。我开始
有些后悔来中国,也开始有点不解、甚至不平,为什么在同一个纬度、在同一个地球上,
人,竟有如此的差异?

    差异的恐怕不是人,是环境!

    大唐之风

    从包头,我们直飞西安。

    仿佛惊愕交响曲,我从厌倦中醒来。一排又一排的兵马俑、秦宫前的十二金人,秦始皇
的“(A3)(A4)车”,从我眼前奔过。

    仿唐乐舞,更是美极了!庄严、华丽,与泱泱大风,突然又让我拾回自信,以此为荣。

   
大唐,在长安,万邦来朝。中国伸开双臂,欢迎世界各国的文化,进入中国、融入中
国,才能有这样的泱泱大风。看着、看着,我竟觉得看到了一个古代的美利坚合众国。

    中国曾经远在美国之上!

    广土、众民、胸怀大志、脚跨欧亚!

    除却巫山不是云

    然后,我到了向往已久的杨子江。

    我们的船逆流而上。逆流、船速慢,反而更能欣赏两岸的风光。

    山壁常是从面前直立的,一直伸到云里面,里面有许多故事,随导游胡吹乱扯。

    四天下来,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长江三峡,也不是支流大宁河、小三峡,而是大宁河和
长江交会的一个小山城——巫山市。

    船停在江面上。我和老爸经过船桥,上了岸。扑面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原来右边就是
一片垃圾山。

    从山城最下面的街道,一车车的垃圾往外倒,顺着山边向下滚,进入江面,又随着一拍
一拍的江浪,逐流远去,

    据说当夏天涨水的时候,这垃圾山可以全淹人水里:然后,山边就一下子变得很干净。

    我们冲过垃圾山,沿着江边向大宁河走,眼前突然展现一片草地,许多孩子拿着风筝往
前跑,也有些少年朝江面打水漂。扎着红纱蝴蝶结的小丫头,偎在父母怀里,一同往大宁河
上看。

    一股清风由小三峡吹来,很凉、很干净!

    这巫山市的人多么令人不解,他们向着长江倾倒垃圾,又保持大宁河这一侧,成为干净
土。

    从这些看江景的村民眼中,见不到一点城市的贪婪,他们是桃花源里的子民,只是:

    他们仍然自私,他们制造污染给别人!

    中国的不平衡

    一个多月,我经过了大半个中国,从北到南,由东往西。景物改了又改,只是人情变化
不大。他们一边是宁静,好象宋朝的山水画;一面是热闹,好象纽约最脏乱的时代广场。

    中国在矛盾当中追求现代,在传统的道德和现世利益之间找平衡点。

    愈找,愈不平衡,反?悄巧酱逅?酢⑶钕缙?溃?罴?玫娇炖帧??袷俏咨绞小?

    只是,巫山市的村民,又能再快活多久?就算他们自以为快乐,在不自觉中,对长江造
成的污染,也会使别人不快乐。

    撞在一起的招牌。

    然后,我们到了——

    “大街很西方,小巷很中国。建筑很西方,人们很中国”的香港小

    老爸指着:“看!那巷子两旁商店的招牌,不断向前伸,都快碰到一块儿了。”

    洋人都爱香港,因为那里有西方的享受,和东方的“异国风情”。

    快乐与不快乐的种子

    最后,终于回到台湾,我离开了十一年的地方。

    毕竟是在台湾生的,虽然很热,但我很能适应。交通真乱,但是从大陆和香港回来,这
乱是可以理解的。

    商店很现代、人们很时髦、节拍很快速,这里是新的中国,每个人都在求新、新变,又
一方面在找快乐。

    快乐在很新潮的迪斯可夜总会。

    快乐在很凉爽的咖啡厅。

    快乐在很好吃的食物、很刺激的电玩。

    快乐在很中国的庭园和庙字。

    只是一一污染、噪音,正在埋藏不快乐的种子。

    爱恋与忧心

    每次经过忠孝东路,堆了许多垃圾的巷道回家,听着两边卡拉OK的歌,我都会想起巫
山市,想起那直下江面的垃圾山。

    回到美国,很多朋友问我回中国的印象。

    我都提到巫山市,说我很爱,也很忧心……

    ****************

    通常在这种好天,应该挤满了学生,
    在那里丢飞盘、玩摔角、抱着马子啃……

                    昨天在哪里?

    昨天,我的朋友阿黛拉(Adela)毕业了。她是我在史岱文森认识的最后一个人。

    两年前的毕业典礼上,代表致词的同学说:“看看你左边,也看看你右边。好好跟他们
握握手,因为我们可能从此见不到面了。”

    台下有人笑。多么凄凉的话啊!可是如今连当天谁坐在左右,我都忘了!我也很少回母
校,去年史岱文森搬到新大楼,更跟它好象没了关系。

    参加完阿黛拉的毕业典礼,我们决定去十五街,看旧的史岱文森最后一眼。

    我们出了地铁,沿着第一马路走。以前这整个地区都被我们学生占有,今天在街上只看
到上班族。街头的餐馆变成了银行,学校旁边的比萨店也关闭了。

    有两个人坐在大门口乘凉。我认得他们——是以前的管理员,在高中大家既讨厌又喜欢
的人。办课外活动时总要听他们在后面嚷:“YO!开完会给我把桌椅搬好,不要留垃圾在地
上,否则我把你们宰了!”

    对他们来说,女生的名字都是“宝贝蛋”,男生的名字都是“YO”。其中一人尤其有意
思,讲话时咿哑咿哑地,没人听得懂,却也都听懂了。

    “YO!”我说。

    “嘿!”他们两个笑着站了起来:“你们不是以前的吗?”

    “我们回来看看!”阿黛拉说:“可以吗?”

    “当然!当然!宝贝!但你得亲我一下,并旦保证不打坏东西!”

                  ※        ※        ※

    听同学说,这栋楼里搬进了另一个高中,专收“低薪家庭”的孩子,已经放暑假了,空
空的走廊里都是清洁剂的味道。很多门上,还可以看到Stuy(史岱)几个字。曾经塞满奖
杯的橱窗,现在是空的。餐厅外面有个“本月健将”的布告栏,竟还是史岱文森学生的名字
在上面。唯一不同的,是底下的两张大海报:“留在学校,不要途课”和“高中是好地
方!”

    两个管理员跟在我们后面,问我们上哪个大学?新学校怎样?一边问,一边喘气。

    “大家都搬到新校,你们怎么没跟去?”阿黛拉问。

    “唉!谁知道?政府找了批新人,大概嫌我们老了。”他们挥挥手:“不过也好。管这
破楼那么多年了,还舍不得走呢!”

    “知道今年毕业册上专门有一页纪念你们吗?”阿黛拉说。

    “真的啊!”他们瞪大了眼睛:“没有人拿来给我们看。”

                  ※        ※        ※

    有两个管理员的握手和咿咿哑哑的祝福中,我离开了充满回忆的学校。

    “我以前恨死那个鬼地方!”阿黛拉说:“但现在又有点惋惜。”

    “去吃个DiBella明治吧!”我说。

    史岱文森无人不知DiBell的三明治。长长一条法国面包,夹上火腿、瑞士起司、生
菜、番茄、涂上厚厚的美奶滋,吃的时候保证滴得满身。

    像DiBell这样的店不多了。它使我想起老电影里的意大利杂货锗。窗子里挂着一串串
的香肠,架上摆满各种各样的橄榄油和意大利肉酱但DiBell的老板并不是意大利人,而是
一对年老的韩国夫妇。大家都他他们Mr.and-Mrs.DiBell。

    每次进去,老板都会问:“你是个好学生吗?”如果答“是!”他便笑着说:“好学生
给好价钱!”一个三明治,只要三块美金,好几年都没变。

    店里空空的。他们一对老夫妇坐在一个箱子上削水果。我和阿黛拉走进去,他们吃了一
惊。

    “噢!你和你,你们好!(Oh,you-and-you!How-areyou?)老板笑得眯着眼睛:
“你们不是老学生吗?好学生给好价钱!”

    “她真漂亮!”老板娘指着阿黛拉说:“你的女朋友?”

    “曾经是。”我说。

    “Oh,Should-be!”她笑。

    我看了看四周,还像以前一样,充满了各种食物的香味。到处贴着史岱文森学生送给他
们的照片。

    “生意还好吗?”我问。

    “还好,还好!”老板叹口气:“但你们学校搬走了。不像以前了!”

                  ※        ※        ※

    我和阿黛拉拿着三明治,走到学校旁边的小公园。通常在这种好天,应该挤满了学生,
在那里丢飞盘、玩摔角、抱着马子啃……马克是在这里被抢的,许多同学躲在这儿吸毒,还
有个同学被人砍过一刀……

    只是,现在不过几个老人,默默地坐在长凳上。

    “太安静了!”阿黛拉说:“好不习惯!”

    “大家都长大了!走了!不再属于叛逆的年代。”

    我们坐下来,像以前一样,开始吃我们的午餐。好久都没人讲话,只听到美奶滋一滴一
滴落在地上。

    **************

    乖猫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乖猫创造不了伟大的未来!

                    做好猫,不做乖猫!

    哇噻!终于写完了!

    看着那沉甸甸的稿子,好象看到我沉甸甸的过去。谁说少年的生活轻松?其实它满天乌
云,跟成年人的差不多。少年有少年的烦恼,后来回想,好象不值什么。在当时,却是锥心
沥血的。

    我不打算把这本书再去细细看一遍,怕因此而有许多文章会被我抽掉。那么多的糗事、
傻事、脏事、鲜事,光想到就让人脸红,我却把它写了出来。

                  ※        ※        ※

    小时候,常跟父母辩论,认为他们的思想太落伍。有人夸我像老爸,我心里反而很气。

    记得当年老爸出版《超越自己》我直吐舌头,谁会关心我早上起不来啊?谁又想知道我
在班上爱说话?只是没料到,那本书居然产生空前热烈的回响。我接到不少国内读者的信:
“谢谢你父亲写了这几本书,谢谢你跟我有一样的坏毛病,使我觉得不再孤立……”

    多糗!我是该笑?还是该哭?

    不管怎样,我要说,老爸的书虽然写得好,对我也有帮助,但许多事情,他是写不出。
也看不见的。

    在他的教训背后,常有另一个故事。譬如他只是听我在车房说“跟女生交往,没有乐
子,也就吹了!”便写出〈腻了就甩〉那样的文章。岂知道,我那天刚被女友甩了,而我的
混蛋理论,其实是“酸”话。

    所以,当老爸继续写《创造自己》和《肯定自己》时,每次问我意见,我都摇头:“不
喜欢!”

    “为什么?”

    “因为没讲出我的话!”

    “那么,”他笑着说:“你就自己写一本吧!”

                  ※        ※        ※

    《属于那个叛逆的年代》,就有我要说的话。里面讲的多半是故事,而不是道理,因为
那个年代不是没道理,却说不出道理。

    “你们不了解我!”是那个年代,我们最常说的一句话。

    “明明自己错了,说不出道理,还装成理直气壮!”是父母常骂的一句话。

    他们岂知道,属于叛逆的年代,就好象革命的时代。生理在变、心理在变,教育的约
束、荷尔蒙的驱迫,在那许多矛盾之中,产生许多非常自然,却又不合逻辑的想法。

    哪只小猫不追着咬自己的尾巴?

    哪只小猫不爱在沙发边上“练爪子”?

    咬自己尾巴不是笨,是可爱!

    练爪子不是坏,是有活力。准备以后抓老鼠!

    可是,却有多少主人,为此,把小猫的爬子拔掉。

    从此,它不再是只可爱的小猫,甚至不能成为一只完整的大猫。它只是只“乖猫”!

    我们要做“好猫”,不要做“乖猫”。乖猫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乖猫创造不了伟大的未
来!

                  ※        ※        ※

    记得久安娜手术之后,对我说过的一段话:

    “以前,我只为人生设定一个最高的目标,好象爬山的时候,一心只想爬到最高峰。但
是,现在我了解,每时、每刻,都可以发现生命的美好。如同在爬山的路上,随时都能见到
美丽的风景。”她强调:

    “巅峰不是人人可以到的,但每个人都有权利欣赏这一路上的风景!不论他是在山顶,
还是山脚。”

    属于那个叛逆的年代,很多糗事、很多错事、很多没道理的事……

    但是,很美!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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