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健康]胡爱农老师谈幸福与灾区心理援助 [复制链接]

昨天和安人测评的MM，以“华老师”——一个虚拟人的身份去采访了胡爱农老师，她刚刚从北川中学回来。

胡爱农老师简介：二级心理咨询师、催眠师，就职于北京闻心斋心理咨询所。广东东方心理分析研究中心与国际分析心理学会暨国际沙盘游戏治疗学会中国发展组织成员、北京联络员。跟随心理分析与沙盘游戏导师申荷永教授研习三年。《婚姻与家庭》、《格调》、《MIS》等杂志心理专家。

我比较懒，还没有整理采访手记，安人测评的MM把录音稿已经整理出来了。
发在这里给大家分享一下吧。由于不是我自己整理的，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对外再转载了：）
等我自己整理完我的采访手记之后，欢迎随便转载哈

胡老师，您好。现在社会各界都对灾后心理干预给予了很大的关注。为了更好的帮助灾区人民，华老师（www.hualaoshi.com）的幸福课

（www.xingfuke.com）项目开辟了一个幸福访谈，主要是帮助人们提高幸福感。听说您刚从灾区回来，您能根据了解到的灾区状况，以及个人的咨询经验，与我们分享一下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提高灾区人们和自己的幸福感。



华老师： 胡老师您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胡： 幸福是很多很多。幸福是喝一杯水，吃一顿饭，幸福是我睡一个好觉。



华老师：您觉得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呢？

胡：这一段时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跟四川的孩子们在一块，共同分担痛苦。

在这之前最幸福的事就是一个人能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有美满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



华老师：那如果能够换个身份或换个职业，您会不会觉得更幸福呢？

胡：我觉得不需要改变任何方面，我现在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



华老师：胡老师，您刚从灾区回来，能介绍一下那里的人们的心理状况吗？

胡：我去的时候是21号，地震已经发生一个星期了。那个时候其实大多数的人还是刚刚开始进入安置点，开始安定下来，有地方住，有地方吃喝，还处于一个急性应激阶段，用各种方式来防御自己。因为我们是在德阳的一个国营企业。这个集团的损失也很大，所有的家属楼、厂房要门坍塌了，要么成了危楼，还有很多人员伤亡。我们去的时候，正值将这个厂的人转移到德阳一个很大的安置点。



在德阳呆了两天后，接着去了北川中学。当时，北川的1200多个孩子已经转移到长虹集团的培训基地里面，搭了帐篷。受伤的孩子就送到医院了。我们23号到了北川中学之后，看到那些孩子你不会有灾难发生过的感觉。因为灾难发生的时间并不长，震惊阶段过去到在安置点开始新的生活，孩子们还是处于一种防御状态，也就是说，看起来好像都是蛮正常的样子，其实他们处在一种自我保护和防御状态，他们不能让自己沉浸在灾难的情绪中，他们无法承受。但你偶尔会看到一个孩子在角落里哭泣。然后我们开始做咨询工作。



很多心理机构还不太了解，在这样的大灾难之后，到底应该怎么做。可能会觉得在急性应激阶段做一些短期的安抚工作就可以了。但实际上，这是远远不够的。其实短期的安抚反而会造成伤害。我们是申荷永老师带的队伍。申老师是有国际上的灾难援助经验的，另外他的夫人高岚老师在和红十字会一起工作。所以在去之前就计划是一个长期工作，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工作。



其实在进北川中学的时候很困难，因为，他们已经非常拒绝，拒绝心理咨询，心理援助。因为，之前已经一波接一波的去了好多援助队伍。好多都是去一下就走了，而孩子们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帮助。因为每次去，你都会触及他们的伤口，但你触及伤口后却没有接着往下做，于是变成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申老师他们比我早两天到达北川中学，因为学校和孩子们的拒绝姿态，申老师他们一开始也只是在屋子里转转，孩子们中间走走看看。然后高老师发现一个小男孩，据了解，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了，这说明状况已经很严重了。高老师就跟他接近，跟他说话，跟他一起玩。然后，慢慢的也有其他孩子围过来，他们开始觉得这个咨询师有点不一样，她不是专门来做咨询工作来了，而是跟他们在一块，就像他们的朋友一样。这样感觉特别好，慢慢的，孩子就说话了。然后学校看到这个情况，有一些反应了，但并没有说，因为他们也要观察，我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之后才默许。盘查半天才让我们进去，进去之后在小斜坡上搭了俩帐篷。孩子们都在干自己的事，打球啊，干这干那的，没人管我们，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一个状态，但你会感觉到其实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状态。看着那些活泼乱跳的孩子，你会想到，他们大多数的亲人都已经不在，那种感觉实在太难受太恐怖了。搭好帐篷后，我们就将沙具在地上摆开。因为有初中的孩子。你一摆完沙具，年龄小的孩子就会好奇，有兴趣，就会过来看。有两个沙盘，有孩子就围在沙盘那，开始做工作。然后，渐渐的，过来的孩子越来越多。

华老师：那在开始工作之后，发现这些孩子普遍的心理状况是怎样的？因为您之前也说到，他们看似都很正常。



胡：其实，在做沙盘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暴露他们的伤口。因为，伤口太大了，孩子是不会轻易去触碰的。我们不能强制去触动它，其实是承受不了的。所以这一点，申老师也跟我们提醒过，不要轻易地去触碰这个伤口，要慢慢的来做工作，其实更重要的是跟孩子们建立起一种关系，一种安全、可信任的关系。任何的帮助和治疗没有这个基础是行不通的。



华老师：您刚说到是孩子们是一起在玩游戏，还是单个人在玩？



胡：都有。大多数情况是由一个咨询师带着，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沙盘在做沙盘游戏，相当于集体沙盘。我们无法去考虑设置，程序，方法什么的，全部都得打破。就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想到什么好的方法你就用这个好方法，每个人发挥自己的能力。因为只有两个沙盘，因此其他咨询师就带着孩子进行一些集体活动，或有单个孩子来找你聊，这说明他愿意正视这个伤口，想要倾诉。



华老师：那您在沙盘游戏治疗当中有没有发现一些好的方法能帮助到这些孩子？

胡：其实，最初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进行沙盘游戏治疗。谁也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一个灾难和创伤，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后来你会发现，当一群孩子坐在周围，你总会感觉得到他们需要什么。比如，你会感觉得到某一群孩子他们是有倾诉的欲望的，他们想要诉说当时的感觉。这不是你来安慰他，而是他从内心想出一种方式来安慰自己，因为他们会觉得自己活下来特别内疚，他们不会觉得我活下来很幸运。



后方的人会觉得，如果你跟他说他很幸运，他会不想听这样的话。他们会觉得，我的同学死了，我的老师不在了，甚至我的亲哥哥姐姐都不在了，感觉太残酷了。他们觉得痛苦，特别需要安慰，能对死去的人表达一下自己的内疚。所以我们会做这样的工作，让孩子去表达。举个例子。组织一个活动，让他们从内心去想象，去送给离开的老师或同学或亲人一个礼物，自己去想象送一个什么样的礼物，然后把想说的话与这个礼物一起，在想象中放在圆圈的中间，然后你再想象，送出这个礼物之后，对方会给你什么样的回答。



这个工作完全是由孩子自己在做，我们只是帮他们想一个方法。所有的孩子都说了好多好多在事故发生前，自己对对方做得不够好，或者在对方需要的时候他没有能力去帮助对方。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他本身就会舒服一些。他们想象对方反馈的话都是特别积极的，反映了人的自愈能力，比如说：“你要好好的活”，“将来你要实现你的理想”，“你要替我们活下去”。如果他想象会听到对方说这样的话给自己的时候，他就会放心了，活下去不是一种罪过。他会立刻就觉得轻松了好多。



华老师：他们在假想这个礼物时，情绪会有变化吗？

胡：当然，一定会引起他们很强烈的情感宣泄，其实情感宣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

华老师：你之前提到会有一波波的心理治疗队伍过来，大部分也会让孩子们进行情感宣泄，那么，你所进行的方法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胡：第一：不是我给他们安慰，是他们从自我的内心寻找到这种安慰和希望。最重要的是希望，如果他觉得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他就过不去这个冲突，这个灾难。



第二：他们不知道，我们不会只让他们宣泄一次就完了，我会跟他们说，这个活动完了之后，如果还想聊一聊或者做点什么的，都可以过来找我们，因为我们一直都在这。所以我们会特别强调，我们会一直都在这。不会是一天两天这种，这点对他们来说是最大最大的安慰了。



其实北川中学因为都是孩子，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心理援助的工作还是比较好做，但是德阳的比较难做，因为都是成年人。他们年纪比较大了，很多人失去了孩子，对于未来设立新的生活目标，建立新的生活希望比较难。我只参与了两天的对成年人的心理援助，看到了那个工作的困难之处，因为我没有持续在那工作。



我在北川呆了九天，离开时，孩子们进入了一个比较平静的状态。盖了简易教室，都开始复课了。因为按照规律来说，在灾难发生一个月之后，内心的那种最强烈的反应才会开始，因此，我计划七月份再去。



华老师：那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

胡：接下来准备按阶段按步骤地做心理援助工作，比如说，第一阶段是急性应激反应阶段，就是我们刚去的地震发生不久的这一段时间。主要是做很应急的工作。第二阶段就是比较深入的阶段，会做比较完整的个人咨询。



只要我们有个点在那，他们就会有种安全感，如果他们撑不住了，有人可以找。其实这是有很大作用的，虽然他没来，虽然他们远远看着，虽然他们只是上课经过，但是他会觉得心里有安慰。其实这都是在做工作，我们不是要一定要对每个人都做咨询。



我走之前，已经开始跟学校协商，建立一个学校自己的心理辅导队伍。由老师和学生组织起来，给他们将一些一些心理方面的知识，怎么帮助自己和帮助别人。他们逐步地跟我们合作，慢慢地去做好长期的工作。



香港和新加坡的一些个人组织的援助队伍，他们是抱着长期工作的态度来的。他们工作了一个星期后跟辅导过的孩子一一告别，作为一个工作阶段的结束。但是即使是这样，学生还是觉得受伤害。就有学生跑到我们这儿来说，受不了，因为刚刚建立好那么好的关系，他就走了。我跟他说，你得把我们这个团队当作一个人，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身上。我们咨询师是轮流过来的，可能有些咨询师只能来一次，如果你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那就真的是一种伤害了。那如果你把我们视为一个集体，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只要我们有人在，就没有离开你。



这样他们就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了。因为地震会让他们感觉突然被亲人所抛弃，而咨询师的离开会让他们感觉再次被抛弃，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这个工作要完整的进行，不能做一半就结束了。所以在第二阶段，我们对于来访者要做完整的咨询。当然这个心理创伤不会在短时间内平复或怎么样，没准是一辈子的事情。



华老师：现在咨询师、新闻媒体、社会各界对他们都非常关注，对孩子会不会存在一个过度关注的问题。

胡：肯定会有影响。但这是后面要关注的问题，现在还顾不上这个问题。



这些孩子经过地震之后，所有孩子都突然之间长大了。其实它也是灾难有价值的一个地方，我们在做咨询时这也是一个主要的让他发现灾难的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他一下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对未来有了新的想法。忽然懂得了责任，懂得了友谊，懂得了爱，懂得了很多很多东西。

华老师：您在这边呆了一段时间，会不会您也有一些新的认识和感悟？

对生命的认识有了新的感悟。因为我才回来这么几天，还没开始沉淀，别人问，你有什么收获，我一下回答不了。因为，当我在四川时，我的心完全是向外的，为了他们做一切我能做的任何事情，根本没时间去想我得到些什么。



如果你能坚持把这作为一个长期的工作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考验。你去一次或去10天这不算什么。这是对你能付出多少的考验。你真的能做到那样的付出吗。你在高潮的时候去一趟这种付出不行，是转瞬即逝的，也不能说明什么。所以我是想，慢慢地去感受去体验。



还有一个体验就是，你到那之后，能在孩子们身上学到好多好多。你会想象，如果你处在那样一个灾难里，你不会像他们那样去想问题。很触动我的就是他们会立刻对未来抱一个很清楚的期望和目标。立刻就建立起来。如果我遇到这么大的灾难，恐怕我做不到。他们还是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然后他们会突然愿意去为自己今后的生活负责。这个也是很让我敬佩的，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而成人的工作是最难处理的，毕竟孩子总是永远抱着希望活着的，所以我觉得希望是人能活着的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如果没有希望在前面，可能活着的意义很难找到。我做过一对夫妻的咨询。他们的孩子在地震中失去了，真的是找不到希望了。因为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孩子一旦去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一下子没了，他本身的作为父母的社会角色就缺失了。我做的那对夫妻的咨询工作，妻子的四十岁，年纪不算大，她很绝望，跟丈夫商量，孩子安顿好了，我们就自杀。而丈夫一直没哭，所以他的问题更严重。后来我就找同事负责丈夫的咨询，我负责妻子的咨询。这样，丈夫才得到一次好的宣泄。而单纯的宣泄是根本就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下一步生活的重心。



总的来说，对于孩子来说，刚刚开始新的生活，他可以建立很多很多目标，有很多可能性，但是对于四五十岁的人来说太难了。



这与给孩子做咨询一样，你不是找到一个希望给他们（成人），而是引导他们自己去寻找。启发他们内心的动力，他们内心一定是有的。



华老师：那开展咨询时，男性和女性有差异吗？

胡：有啊，很大差距。孩子也一样。男性能来诉说的，或者能哭的很少。北川中学因为羌族占大部分。你会发现羌族的教育是有些不同的，他们男孩子特别懂得负责任。楼塌时，跑出来的男孩子尤其是高年级的男孩子，立即跑回去救人，就让女孩子在外面等着。在安置点也是，男孩子不哭，不是不想哭，是怕影响到别人，他是想让自己这种充满精神的状态影响别人。



华老师：如果早期情绪没有发泄出来，会有创伤应激障碍的可能性，而且治疗起来难度会更大？

胡：是的，在我离开四川时，高年级的男孩子已经开始逐渐地来了。因为他们不像小孩很快就能过来，他要观察，观察到能信任我们了，觉得可以来了他们才来。他们不是不想咨询，他们只是要寻找更合适的时机和对象。

华老师：对于我们这些在后方的人，可能没有机会像您这样去前线，也没有相应的技能去帮他们。从心理学的角度，我们能做些什么？

首先，最重要的是，你要去掉“帮别人”的想法。第一，你能不能帮人这是一个问题；第二，你没有经历过那么大的灾难，你有什么样的能力和条件帮人，这也是个问题。



其实，你只要用真诚的心去陪伴他们，比如通过网络或书信与他们建立联系，这也是一种陪伴。这虽然不是在身边的陪伴，但言语的、文字的形式，你就听他们说，我觉得就够了。很多时候你说不出来能真正帮到他们的话，也许你说的话对他们一点价值都没有，但他知道有人在陪伴他，跟他一起承担这个痛苦，对他来说就是很大很大的安慰。那这里面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心理分析特别尊重的一个原则，你要相信每个人内心的自我治愈的力量。在我们的心理分析工作中，最重要的是调动对方内心自己的治愈力量，而不是咨询师给的。



昨天有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某个学校接收了来自灾区的一个孩子。热情可以理解，但我觉得这太危险了，突然把这些孩子从灾难挪出来了，转到另外一个地方，跟那边的亲人也好，社会关系也好，全都断绝了，放在新的环境里面。然后他要去适应新的生活。而灾难给他造成的大伤口还在身上，这怎么办？接收的学校是否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不要来了就乱套了，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



其实他们脱离那个环境并不是一个好事情，这次还有好多人要领养，唐山地震的孤儿就表示说“领养真的不是一个好办法”。你会觉得你给他是这么大的爱心。但是在这么陌生的家庭环境里面，然后又在这种关爱的状态下去生活，对他们而言不一定适合。比如在北川中学，1000多个孩子在一起，他们有共同的命运，共同的遭遇，共同的感受，其实有很大的好处，他们会觉得痛苦不是我一个人的，不是我独有的，大家都有。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大家在后方能做些什么呢？我觉得可能更多地去问他们“你需要什么？”会更好。他需要可能是一支笔，一本书，他也许需要的是向你倾诉。现在很多孩子给我发来信息说，要各种各样的书。因此，我们最好是征集他们的需求，看他们需要什么书。我可以跟北川中学建立一个联系，让他们去调查，哪些同学要书，都需要些什么样的书。然后我们通过一些途径，比如募捐啊，把这些书带给孩子。



你说在这个状态下，孩子想要书，这是多好的一件事，他们要的很多都是名著。这样的捐助还有一个好处，你捐的书直达个人，因为每个人想要的书是不一样的。这样捐助人也觉得心里很舒服，他会觉得我直接捐助了一个孩子，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书，然后我就给了他什么书。



华老师：那您觉得这样捐书之后，双方建立一个比如说通信关系会不会更好？像我们华老师现在就发起了一个写幸福信的活动，鼓励想要做点什么的人通过信件与灾区的小朋友建立长期的联系。这样一个长期的联系是不是对灾区的孩子更有帮助。

胡：是的，是的。这是很好的一个方法。还有我有一个建议，希望写信的人不要同时与好多孩子通信，一定要量力而行，想清楚你能与他们保持长期联系的有几个。



华老师：像咱们后方的人，也会有很多心理问题。

胡：其实很多人也是看到灾难的报道之后，引发了自己好多好多的感受，情绪，创伤经历等。因为这次的灾难报道太集中，太连续。因此那些有过创伤还未修复的，或状态不是太好的，都很容易被卷入这种情绪当中，然后引发很多问题。



华老师：比如说，很多人在这次大灾难之后，都会有这种不安全的感觉，以前别人讲好人有好报，这次大地震，不管好人坏人都遭遇到这次灾难，有种天命无常的感觉。这样会让我们觉得日常生活当中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如果有太多的不确定，会不会造成我们对生活的幸福感的降低？

胡：其实不一定。这完全在于我们看待事物的角度。

华老师：您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一种比较好的角度是什么？

胡：好的角度就是既然生命这么无常，那每分每秒对你来说就更为重要了。如果你不把每分每秒过好的话，这个无常就变成你时刻呆在身边的一颗不定时炸弹了。如果你整天都关注这颗炸弹，当然就不会关注到你生活中的任何其他快乐或积极的事情了。但如果你把关注点都放在你生活的事件里，好好的珍惜去做好每一件事情，那么这颗炸弹反而就是你的动力了。这点也是从孩子身上也可以获得特别多的启发。为什么孩子亲身经历了那么多的死亡，他们还会立刻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因为他们意识到了人原来这么脆弱，更要珍惜了。以前对学习不太感兴趣的孩子，现在会觉得，我以前这样不行，我这样下去这一辈子太可惜了。因为很有可能我这辈子很快就结束了，但我却没过好。



而这次灾难也会让我们这些没经历过灾难的人会更珍惜我们的生活。很多人都这样。比如说，前阵子有人来做婚姻咨询，他说地震之后，他对婚姻的想法改变了，地震中一个家庭可以瞬间就这么没有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可去争斗、去计较，放不下的。他会觉得如果去珍惜这个家庭，珍惜这些关系，他们会变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的一件事。你会觉得每天回家能与家人一起吃一顿晚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地震中的逝去的人们却没这个机会了。



华老师：您的意思是这场灾难之后，我们会降低对幸福的物质要求？

胡：没错。现在四川的灾民说得最多的就是“人在就行”。因为房子全塌了，东西全没了，立刻变得一无所有，但没有人去惋惜这个财产。因为他们觉得家里人在就行了，有人才有一切。所以物质算什么呢？已经什么都不算了。可能这次地震对全国人名都是一次很好的教育，尤其对这个物欲横流的状态来说是一次很大的冲击。



华老师：那您觉得后方的人们通过帮助灾区的人们能不能提升幸福感？

胡：当然能，你看这次捐款这么踊跃，不仅仅是因为人们手头有钱了。我们的生活变好了，但我们却发现生活的意义却变小了。我们会有疑惑，我挣这么多钱到底为了什么？为了每天吃得好，穿得好？为了每天生活得更舒服吗？当一个人到了不愁吃不愁穿生活比较富足的情况下，他就觉得这不够了，如果他能把钱用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尤其是能帮助别人的时候，他才会获得满足，忽然觉得活得有意义了。所以我觉得大家捐钱踊跃跟这个有很大关系，不仅仅是因为手头有钱，而是因为帮助别人会有一种幸福感，满足感。



华老师：有没有场景让您特别感动，震撼或完全意想不到的。

胡：很多。有一个情节是北川中学的一个学生告诉我的。她说我们学校的男孩子太伟大了。地震后10多天，在清理废墟时发现，有一个班级全部孩子都没有了，挖开废墟看到的是那个班级全部的男生伸着手，扑在全部的女生身上。（说起这个情景，胡老师流泪了。）



在我开展咨询时，遇到一个女孩，从地震发生后到我离开四川，她一直不哭。我发现这个小女孩跟其它孩子不一样，于是我主动跟她聊。有很多孩子不会主动来找你，其实他们希望你主动去接近他们。跟她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她有两个好朋友，都是男孩子，他们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感情都一直很好。地震那天却刚好是那两个男孩的生日，而那两个男孩子都在地震中没有了。我给她做了一些工作，她在做沙盘的时候，拿了一个小生日蛋糕（沙具），她说要把这个送给她的两个好朋友，然后她把这个蛋糕珍藏起来，她就觉得很安慰。做完沙盘还是没哭。

感谢胡老师，感谢楼主，让我收获很多！

最好的心理咨询就是真诚、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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