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政协报》记者:张宇光 WA1y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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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2007年中秋节中午,正式到昆明市大观商业城前面的街道做清洁工的。按我的请求,除该市五华环卫处和清扫保洁中心的领导,没人知道我是记者。我的工作时间是一个班(中班),从中午12点干到晚间7点。 py':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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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受到了照顾。中心虽然把我安排到了工作最繁忙的地段,但那里已有一名清洁工。只是赶上节假日,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中秋节那天虽说下起了小雨,但大观商业城人流不减。第一天我还默算过清扫的次数,14趟,就是在三百多米的街道上来回清扫了14趟。简单地说,就是清扫了一条宽阔的近五公里长的马路,并倒了垃圾。然而,这是一条多么肮脏的“马路”啊!我敢说,只要我和同事停止工作一小时,这条“马路”将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垃圾场!最要命的是国庆长假,我面前人流如织,垃圾如雪,唾痰似雨,这是一个只有置身于社会底层的清洁工,才能看到的“奇景”,被我这位冒充清洁式的记者看见了。 8''1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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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清扫马路一边细数垃圾的种类:烟头、烟壳、纸巾、纸杯、纸盒、瓶子、塑料袋、小广告、脓痰、鼻涕、月饼、月饼盒、糕点、糖果、糖纸、盒饭、凉米线、烧饵块、炸洋芋、火腿肠、羊肉串、冰糖葫芦、竹签、牙签、冰棍、木棍、吸管、鸡骨、猪骨、死老鼠、呕吐物、大便、雨水、污汁、碎玻璃、钉子、沙灰、石子、泡沫塑料、树叶、草叶、菜叶、鲜花、水果、果皮……甚至包括人民币,简直是琳琅满目,不胜枚举。 tJQZRZV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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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乱扔垃圾的方式:有毫无意识型的,即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想扔就扔,只要手上拿着的东西不需要,分分钟扔掉,且从容不迫,神态自若。有左顾右盼型的,见没人的地方就扔,没有好扔的地方也扔。最讨厌的是天女散花型,把纸屑撕碎了到处抛洒。还有更可怕的狗蹬灰或曰猫盖屎型,专门扔在犄角旮旯,墙边水沟,或者是灌木丛里,极难打扫。我得用扫帚一个一个,一根一根,从水里和地面的缝隙中掏挖出烟头和牙签竹签,用纸把角落里的粪便包裹起来扔掉,还得一张张拾起飘在马路上的各种名堂的小广告,与我在一处倒垃圾的两位清洁工也上中班,这意味着她们的月收入是500元。两人都是进城打工的农妇。与我搭档的王素兰师傅年过40,儿女已大;年轻些的冉崇珍师傅,女儿刚在城郊的安宁上了初中,节假日就来看望母亲并沿街拾荒。 wS?K c^2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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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工时常也是拾荒者。因为他们收入低,而在工作时顺手就可以捡拾到的饮料瓶、废纸等,尽管所获不多,但对他们而言,仍然是一笔贴补家用的收入,不可或缺。从第三天起,我就像她们那样,在手提的铁箕把上,挂起了收集瓶子和废纸的袋子,帮她们拾荒。 [McH l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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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面对我递上的瓶子、废纸和在街头偶尔捡到的零钱,她们感到疑惑不解,以为我还不懂拾荒,就告诉我瓶子和废纸的价格。并好心劝我也“自己捡起”,虽说赚不得几个钱,但“捡起,要好些!”拾荒看地段,在繁华的商业区,一个清洁工每月能靠卖垃圾赚个百八十块。不过,工作任务也相应更为繁重。 iRca c[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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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的职业拾荒者很多,我曾经访查过,他们的月收入大致与做一个班的清洁工相当。他们也像清洁工一样,自己租房子住。一个瓶子扔在街上,只要我稍一迟疑,就被拾荒着捡去了。有时倒垃圾,见桶里有瓶子,我刚拈到瓶颈,瓶底就被人家从另一头猛然抓住了,我自然争抢不过他们。 G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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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工作要求,一个清洁工不能与行人发生冲突,辱骂乱扔垃圾者更是绝对不允许的,一经发现马上开除。所以做一个清洁工的本分是任劳任怨,埋头工作,哪怕我刚刚清扫过的路面,瞬间又被雨雪般落下的垃圾覆盖了,也不能对行人有所不满。 zFipuG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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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工人微言轻。我曾好言劝说几个装饰婚车的人,请不要把剪下的玫瑰枝叶到处乱扔。他们不仅毫不理睬,见我再三劝戒,反觉可笑,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我,根本不屑与我多说一句话。 1M?x,N_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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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黄金周对我来说,每天的工作都像是一场战斗。我得抖擞精神去应付无穷无尽的垃圾,什么也不能多想,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清扫和倾倒动作,一遍遍几乎不能停止地穿梭在人海车流中。按工作要求,无论你一天干几个班,无论你工作7小时、10小时还是12个小时,一个清洁工原则上是不能坐下休息的。做清洁工也没有节假日,只有老天爷下雨才得以稍事歇息。 N+5f.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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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三天,看着自己手上生出的老茧,我终于想起该怎样使用那500块钱工资了。——谁知却是自作聪明的一厢情愿。 lx0BK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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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想捐赠两个垃圾桶的,因为我所在的路段没有设置,导致清扫工作量过大。可后来听说是那里的商家不让安装,怕妨碍他们做生意。现在手上的茧子告诉我,我手提的铁制戳箕太沉,可以去订购几十个用轻便的机油桶制作的,供我众多的同事们使用。 ubs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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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清洁工体验对远离体力劳动者的我来说,像一年那样漫长。这倒不全是身体上的感受,更多是精神上无能为力的憋闷与窘迫。从我得知所有没签过劳动合同的清洁工都没有过一天假日,而他们的平均工作年限已达两至三年,平均工作时间每天也在九到十个小时,这种压抑感就更为强烈了。 ;"e55|d9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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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组的金兴华师傅也向我证实了这一点(他每天的工作时间长达12个小时,骑着三轮车一趟趟运送垃圾,月薪仅1000元)。还有那些我遇上并交谈过的众多分属昆明市各城区的清洁工,他们长的干了五六年或七八年,短的只有几个月。仅只是五华环卫保洁中心,除两百名“正式工”外,余下的一千五百多人,都没有签订过劳动合同,也没享受过哪怕一天的假日!他们无奈所请的每一天假,如回家过春节,生病,等等,除非找来亲友顶替,否则都将按比例扣除工资。有时按上级要求临时延长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也罕有补贴或加班费。尽管有关部门为每一位清洁工都办理了人身意外伤害保险。但劳动法明文规定的条律却形同虚设。一项法律如果名存实亡,就等于是假的。所有的清洁工几乎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他们不知道有劳动法,也不知道劳动者必须享有假日,而这是国家赋予每一位公民不可剥夺的正当权利。 $G}k'[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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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记者的我,每天都在和有关建立和谐的法制社会、关注弱势群体、主张社会公平正义的采访新闻和稿件打交道的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自己“一个月的同事”?除非我们还能够为他们呼吁,为他们着想,为他们争取到一个最起码的公民待遇。这样做,是为了实践党和政府对人民大众的承诺,是为了使国家庄严的法律能够成为切实维护劳动者合法权益的真正的法律。 "\rO}(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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