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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經典偵探小說 - 東方快車謀殺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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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6-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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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好喜歡推理小說,所以推薦這部給大家看,看一看誰找到那個兇手和動機????

 

【作者簡介】
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1890-1976)生於英格蘭的Devonshire。克莉絲蒂早年喪父,小時候並未受過正規教育,多靠母親的指導與自修來充實自己。24歲時,本名阿嘉莎.瑪麗.克那麗莎.米勒的克莉絲蒂嫁給了英國皇家空軍軍官阿奇坡.克莉絲蒂(Archibald Christie) 後改姓夫姓。

第一次大戰期間她曾加入醫療机构擔任護理工作,有機會接觸並認識各种毒藥的藥性,因而墊定了日後小說中對於藥性運用的基礎。在這段時間中,她時常與姊姊瑪姬一同閱讀偵探小說,並且一起討論討論其中的布局與情節,因而勾起了寫作的興趣,並且寫下了其第一本偵探小說The Mysterious Affair at Styles。不過當時曾遭多家出版商退稿(與科南道爾當年的境遇一樣),最後終於在1920問世。

克莉絲蒂這一次的婚姻生活并不順利,1926年在發現其夫有婚外情,再加上其母過世的雙重打擊下,曾一度離奇失蹤。1928年,這次婚姻在維持了14年后終告結束,為了彌平婚變的傷痛,便只身到海外旅行。期間在西亞如土耳其、埃及等地的經驗,提供了她東方快車謀殺案(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及尼羅河謀殺案(Death on the Nile) 等名著的素材。

1930年,在小亞細亞的旅途中與考古學家馬克斯.馬洛文(MaxMallowan)相識,並於同年九月結婚,從此夫唱婦隨,常伴夫婿至北非考古,婚姻生活順利。再婚後的克莉絲蒂則依然沿用前夫的姓為筆名,繼續她的文學的創作工作。1976年一月十二日,克莉絲蒂與世長辭。


【內容提要】

如往年一樣,此列東方快車上載滿了游客。比利時大偵探波洛坐在豪結的餐車內,興趣十足地觀察著與他同行的人們:面目奇丑的俄羅斯公爵夫人,傲慢的英國陸軍上校,目光閃爍不定的美國人……。車上精美的食品和各具特色的同伴引起了波洛極大的興趣,他正盼望著作一次愉快的旅行。一個不平靜的夜晚過後,波洛惊奇地發現悲劇已降臨:列車被一巨大的雪堆擋住去路,一名乘客被殺死在包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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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6-04-05

第一部 第1章 一位重要的旅客

  敘利亞。一個冬天的早晨,五點鐘。阿勒頗城的月臺旁,停著一列火車,這列車在鐵路指南上,堂而皇之地稱為陶魯斯快車。它由一節炊事車、一節義餐車、一節臥鋪車廂和兩節普通客車組成。
  在臥鋪車廂門口的踏腳板旁,站著一個年輕的法國陸軍中尉,他身著耀眼的軍裝,正和一個小個子談話。這小個子連頭帶耳都用圍巾裏著,除了一個鼻尖通紅的鼻子和兩個往上翹的鬍子尖外,什麼也看不見。
  天氣非常冷,護送一位高貴的陌生人這一差使,並不令人羡慕,但是杜波斯克中尉還是精神抖擻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用優美的法語說話,措詞文雅,口齒清楚。他並不瞭解有關的全部情況。當然,有許多謠傳,正如在這種情況下常有的那樣。將軍──他的將軍──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壞。後來,來了這麼一位陌生的比利人──好象是從英國遠道而來的。過了一個星期──莫明其妙地緊張了一星期。接著就發生了某些事情。一個非常著名的軍官自殺了,另外一個辭了職 ──一張張憂慮的面孔突然消失了憂慮,某些軍事上的預防措施放鬆了,而將軍──杜波斯克中尉專門服侍的將軍──看上去突然年輕了十歲。
  杜波斯克無意中曾聽到將軍和這位陌生人在一次談話中說過這些話。“你救了我們,我親愛的,”將軍激動地說,在他說話時,他唇上的一大抹白鬍子抖動著。“你拯救了法國軍隊的光榮──你防止了一場流血事件!你答應了我的請求,我該怎樣來感謝你啊?這樣老遠的來──”
  這位陌生人(他叫赫卡爾·波洛先生)對此作了一個恰如其分的回答,其中有這樣一句話:“可是,你救過我的命難道我能忘記嗎?”接著,將軍又對那位否認在過去的工作中有過任何功勞的人,作了另外的恰如其份的回答。他們更多地提及法國、比利時,提到光榮、榮譽,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他們互相親切地擁抱,結束了這場談話。
  至於他們談的這些是什麼事,杜波斯克中尉仍然一無所知,但是,護送波洛先生上陶魯斯客車的任務,委託給了他,因此,他以一個有著遠大前途的青年軍官慣有的全部熱情,開始執行這一任務。
  “今天是星期天,”杜波斯克中尉說,“明天,星期一傍晚,你就可以到伊斯坦布爾了。”
  他講這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火車開動前月臺上的談話,人們往往都會有點重複。
  “是啊。”波洛先生表示贊同。
  “我想,你打算在那兒住上幾天吧?”
  “那還用說。伊斯坦布爾,是座我從未觀光過的城市。錯過這機會,豈不是太可惜了──是這樣。”
  他像是說明似的啪的一聲撚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沒什麼急事──我要作為一個旅行者在那兒住上幾天。”
  “聖索菲,美極了。”杜波斯克中尉說。其實,他從未看見過聖索菲。
  一陣寒風呼嘯著朝月臺刮來。兩人都哆嗦了一下。杜波斯克中尉設法偷偷朝自己的手錶瞥了一眼。四點五十五分──只有五分鐘了!
  他以為對方已經注意到他這偷偷的一瞥,於是又急忙說起說話來。
  “一年當中,在這種時令旅行的人不多。”他說著,朝他們上方的臥鋪車廂的車窗看了一眼。
  “是啊!”波洛先生表示贊同。
  “但願你別讓大雪封在陶魯斯!”
  “有這樣的事嗎?”
  “是的,發生過。不是今年,這是指從前。”
  “那就但願如此吧。”波洛先生說。“歐洲來的天氣預報,很不好。”
  “天氣很壞,巴爾幹半島雪很大。”
  “聽說,德國也是這樣。”
  “好了,”眼看談話馬上又要中斷了,杜波斯克中尉急忙說,“明天傍晚七點四十分,你就可以到君士坦丁堡了。”
  “是的,”波洛先生說,不顧一切地繼續著談話。“聖索菲,我聽說美極了。”
  “我相信,十分宏偉。”
  在他們的頭頂,臥鋪車廂一間包房的窗簾被拉到一旁,有個年輕婦女朝車外打量著。
  從上星期三離開巴格達以來,睡得很少。瑪麗·德貝漢在到基爾庫克的火車上,在摩蘇爾的旅館裏,以及在昨天晚上的火車上,她都沒好好睡過。醒著躺在溫度過高的房間的悶熱空氣裏,實在使人受不了,於是,她就起身朝車外看看。
  這一定是阿勒頗了。當然,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個長長的、燈光很暗的月臺,月臺上,什麼地方有人在用阿拉伯語大聲、狂怒地爭吵。在她的窗下,有兩個人男人正是用法語交談。一個是法國軍官,另一個是留著一大抹翹鬍子的小個子。她微微一笑。她還從沒有見過裏得這樣嚴實的人。外面一定非常冷。怪不得把車廂裏的氣溫加熱到如此可怕的程度。她想用力把車窗拉低一點,可是拉不下來。
  臥車列車員朝這兩個男人走了過來。他說,列車馬上要開出,先生最好還是上車吧。小個人男人脫了脫帽。啊,是個雞蛋一般的禿頭。全神貫注的瑪麗·德貝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一個看起來滑稽可笑的小個子男人,對這種人,誰都不會認真地看待的。
  杜波斯克中尉正說著他的送別詞。他事先就想好了這些話,特地將它保留到最後的時刻。這是幾句非優美、精練的話。
  為了不至於顯得相形見絀,波洛先生的答詞同樣優動聽。
  “上車吧,先生。”列車員說。波洛先生帶著一種依依不異別的神情上了車。列車員也跟在他的後面爬了上來。波洛先生朝車外揮著手。杜波斯克行軍禮。列車猛地一動,緩緩地朝前駛去。
  “終於結束了!”波洛先生咕噥著。
  “呵,呵。”杜波斯克中尉哆嗦了一下,現在他才完全意識到他是多麼冷……
  “在這兒,先生。”列車員用一種演戲般的姿勢,向波洛誇耀臥室的漂亮,以及為他放置得整整齊齊的行李。“先生的小旅行包,我把它放在這兒了。”
  他伸出的一隻手帶有某種暗示。波洛往他手裏放了一張折攏的鈔票。
  “謝謝,先生。”列車員立刻變得動作敏捷,辦事有條有理起來。“先生的車票已在我這兒,請將護照也給我。據我所知,先生中途要在伊斯坦布爾下車?”
  波洛先生點頭稱是,並問:“另外我只有兩個旅客──兩位英國人。一位是印度來的陸軍上校,還有一位是巴格達來的年輕英國小姐。先生需要什麼嗎?”
  波洛先生要了一小瓶梨子酒。
  淩晨五點鐘是一個很尷尬的上車時間,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波洛深感晚上睡眠不足,而現在任務已經勝利完成,於是他就蜷縮在一個角落裏,睡著了。
  醒過來時,已經九點半。他走出包房,朝餐車走去。想去弄杯熱咖啡喝。
  這時,只一個占座的人,顯然就是列車員提到過的那位年輕的英國小姐。她個子修長,身材苗條,一頭黑髮──大約二十八歲。看她吃早飯的樣子,以及叫喚侍者給她再送一杯咖啡的派頭,有一種沈著冷靜的能力,這表明了她的老於世故和深諳旅行之道。她穿一身料子很薄的深色旅行服,這特別適合列車上加熱了的空氣。
  波洛先生沒什麼事好做,就以不露聲色地研究她作為消遣。
  他斷定,她是這樣一種年輕女人,她無論去到哪里,都能照料自己,過得十分悠閒自在。她沈著,有能耐。他頗為喜歡她那五官端正的面孔和嬌嫩白淨的皮膚。他也喜歡她那烏黑光亮的捲髮,還有他的灰色眼睛,沈著冷靜,莫測高深。但是,他認定,她只是有點兒及有能耐了,以致不能成為他所稱為的“美人”。
  不一會,另一個人走進了餐車。這是一個四、五十歲的高個子男人,體態瘦削,黝黑皮膚,兩鬢稍微有點灰白。
  “印度來的上校。”波洛自言自語地說。
  新進來的人對姑娘略微點了點頭。
  “你好,德貝漢小姐。”
  “早上好,阿巴思諾特上校。”
  上校站著,一隻手放在她對面地椅子上。
  “有妨礙麼?”
  “當然沒有。請坐。”
  “謝謝,你知道,吃早餐通常不閒聊。”
  “我本來就不想閒聊。不過我並不會咬人。”
  上校坐了下來。
  “來人哪,”他用命令的口氣叫道。
  他要了雞蛋和咖啡。
  他的目光在波洛身上停了片刻,可是馬上就毫不在意地掠過去了。波洛能確切地猜出這個英國人的心思,知道他在自言自語地說:“該死的外國佬。”
  兩個英國人遵守他們的民族習慣,沒有聊天,他們只是簡短地交談了幾句。不一會,姑娘就站起身來,回自已的房間去了。
  吃中飯時,這兩個人又同坐在一張桌子旁,仍舊絲毫不理睬這第三個旅客。他們的談話比吃早餐時要熱烈得多。阿巴思諾特上校談到旁遮普,偶爾還向姑娘問了幾個有關巴格達的問題,顯然,她曾在那兒做過家庭教師。在談話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幾個彼此都相識的朋友,這立即產生了效果,使得他們更為友好,更少拘謹。他們議論到一個叫老湯米的,還有一個叫傑麗什麼。上校問她是直達英國,還是中途在伊斯坦布爾下車。
  “我直達英國。”
  “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兩年前,這條路我走過一趟,那時在伊斯坦布爾呆了三天。”
  “哦,我明白了。好,你是直達,我得說我非常高興,因為我也是直達。”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他稍帶幾分笨拙地微微點著頭,臉都有點紅了。
  “我們的上校容易激動,”波洛懷著某種逗趣的心情暗想。“這列快車,就象在海上航行一樣危險啊!”
  德貝漢小姐淡淡地說:“那倒是好極了。”她的舉止顯得有點拘謹。
  波洛注意到,上校陪著她回到她的包房。後來,列車穿行在陶魯斯山脈的動人景色之中。當他們正並排站在過道裏,朝西裏辛山口眺望時,姑娘突然發出一聲歎息。波洛正站在他們的旁邊,並且聽到了她的低語:
  “多美啊!我希望──我希望──”
  “什麼?”
  “我真希望我能盡情地欣賞一番!”
  阿巴思諾特沒有回答。他頜部的那條方形線,似乎更加嚴峻,更加冷酷一點了。
  “我多麼渴望你能擺脫這一切啊!”他說。
  “噓,別響!噓!”
  “噢!沒關係!”他有幾分生氣地朝波洛的方向瞪了一眼。接著繼續說:“可是我不喜歡你做家庭教師的主意──一切都得聽從那些專橫的母親,還有她們那些討厭的小鬼。”
  她笑了起來,聲音中帶有一種無拘無束的味道。
  “哦!你不應該那樣想。受盡蹂躪的家庭教師,這完全是一個已被戳穿的神話。我可以向你保證,相反,是那些做父母的,害怕我被欺侮。”
  他們不再交談,阿巴思諾特也許為自己的感情的迸發感到羞愧了。
  “我在這兒看到的可以說是一場奇怪的小喜劇。”波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說。
  以後,他會記住他的這一想法的。
  當天晚上十一點半左右,他們到達了康尼雅。那兩位英國旅客下車活動腿腳,他們在積雪的月臺上來回地踱著。
  波洛先生透過玻璃窗,心滿意足地注視著車站上的繁忙景象。然而,大約過了十分鐘,他決定,下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許畢竟不是一樁壞事。他作了仔細的準備,把自己緊裏在外套、圍巾裏,又在整潔的靴子外面套上套鞋。這樣打扮停當後,他才戰戰兢兢地下到月臺上,沿月臺踱著步。他走過了機車。
  一個談話聲為他提供了線索,有兩個人模糊的人影站在一輛蓬車的陰影裏。
  阿巴思諾特正在說話。
  “瑪麗──”
  姑娘打斷了他。
  “現在不行。現在不行。等事情全部結束。等那事情過去之後──那時候──”
  波洛先生謹慎地避開了。他感到奇怪。
  他一下很難聽到瑪麗·德貝漢小姐那冷冷的、有力的聲音……
  “難以理解。”他自言自語地說。
  第二天,他鬧不清楚他們是否吵過架了。他們彼此之間很少講話。他覺得,姑娘看上去憂慮不安。在她的眼睛周圍,也現了黑暈。
  下午兩點半左右,列車突然停下了。人們一個個地從視窗伸出頭去。有幾個男人聚集在在鐵軌一旁,朝餐車下面的什麼東西看著,還用手指指點點。
  波洛探出身子,向匆匆走過的列車員問了幾句,那人作了回答,波洛縮回腦袋,一轉身,幾乎和站在他後面的瑪麗·德貝漢小姐撞了個滿懷。
  “出了什麼事啦?”她用法語問道,呼吸頗為急促。“為什麼停下來?”
  “沒什麼,小姐,餐車下有會麼東西燒著了。不嚴重。已經撲滅了。現在他們正在修復損壞的地方。我向你保證,沒有危險。”
  她作了一個有點兒粗暴的手勢,仿佛她是把是在把有危險這種想法,當作無關緊要的東西,揮到了一旁。
  “是的,是的。這我知道,可是時間!”
  “時間?”
  “是的,這會誤了我們的時間。”
  “這有可能──是的。”波洛表示贊同。
  “可我們耽誤不起呀!這列火車預定六點五十五分到達,可人家還要渡過博斯普魯斯海峽,得在九點以前直上對岸的東方快車。要是拖延了一、兩個小時,我們就會趕不上那趟車的。”
  “這有可能,是的。”波洛承認。
  他好奇朝她打量著。她那只握著窗條的手有點顫抖,她的嘴唇也在哆嗦。
  “這對你關係十分重大麼,小姐?”他問道。
  “是的,是的,十分重大。我──我必須趕上那趟車。”
  她離開了他,到過道上去和阿巴思諾特上校交談去了。
  然而,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十分鐘以後,火車又開動了。抵達赫梯巴沙時,只晚點了五分鐘後其他時間已在途中搶回來了。
  博斯普魯斯海峽風浪洶湧,波洛先生無心欣賞這次橫渡。他和坐在汽艇上的旅伴未再見面,顧自走了。
  到了格拉塔大橋,他就乘車直接去托凱琳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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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5 22:58:55编辑过]
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6-04-05

第一部 第2章 托凱琳旅館

  在托凱琳旅館,波洛要了一個帶浴室的房間,接著就朝看門人的寫字臺走過去,詢問是否有他的信件。
  有他的三封信,還有一封電報。看到電報,他的眉毛略微揚了揚。這是意想不到的。
  他用他那慣常的靈巧、不慌不忙的姿勢,拆開了電報。印刷體的字特別清晰醒目。
  “你在凱斯納案中預言的發展線索意外出現請即回。”
  “真討厭,”波洛惱火地嘟噥了。他朝時鐘瞥了一眼。
  “今天晚上我得繼續上路,”他對看門人說。“東方快車什麼時候開出?”
  “九點,先生。”
  “你能給我訂一個臥鋪嗎?”
  “沒問題,先生,在這種時令不難訂到。列車幾乎是空的。要頭等還是二等?”
  “頭等。”
  “好的,先生。你打算到哪兒?”
  “到倫敦。”
  “好的,先生。我將為你購到一張去倫敦的車票並在伊斯坦布爾──加來車廂上預訂一個臥鋪。”
  波洛又朝時鐘瞥了一眼。已經是七點五十分了。
  “吃飯來得及嗎?”
  “不成問題,先生。”
  小個子比利時人點點頭。他去退了他原來預訂的房間,隨後穿過門廳,朝餐廳走去。
  當他正把菜單交給侍者時,一隻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啊,老朋友!這真是想不到的高興事兒!”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說話的是個矮胖、上了年紀的男人,他的頭髮剪得象把刷子。他正快活地微笑著。
  波洛忽地跳了起來。
  “鮑克先生。”
  “波洛先生。”
  鮑克先生是比利時人,他是國際客車公司的董事,多年以前,就和這位前比利時警方的知名人物相識了。
  “這次你是遠離家鄉了吧,我親愛的。”鮑克先生說。
  “在敘利亞有點事。”
  “那你這是回家了──什麼時候走?”
  “今天晚上。”
  “好極了,我也今晚走。我是說,我要去洛桑,在那兒有些事要辦。我估計,你是乘的東方快車吧?”
  “是的。我剛才請他們給我訂個臥鋪。原來打算在這兒呆幾天,可是接到了一個電報,有要事叫我回倫敦。”
  “唉!”鮑克先生歎了口氣。“要事──要事!可是你呀──你現在在你們那行中是處於登峰造極的地位了,我的老朋友!”
  “也許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成就。”波洛想使自己顯得謙虛一點,可是明顯沒有成功。
  鮑克笑了起來。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他說。
  波洛接著大講了一通不讓湯沾上他的翹鬍子的困難性。
  他完成了這一困難任務後,朝周圍瞥了一眼,同時等候下一道菜。餐廳裏只有五、六個人,而其中只有兩個引起波洛的注意。
  這兩個人坐在離他不遠的一張桌子旁。年紀較輕的是那個看上去討人喜歡的、三十來歲的青年人,顯然是個美國人。然而,引起這位小個子偵探注意的並不是他,而是他的同伴。
  他是個六七十歲的男人。就近看去,他有一副慈善家的和藹外表。他的稍微有點禿的頭,他的圓圓的前額,微笑的嘴露出一排雪白的假牙,一切似乎都說明此人有一種樂善好施的品格。只有眼睛與這種推測不相符合。那對眼睛小而深陷,顯得陰險狡詐。不僅如此。當此人對他的年輕同伴做了個手勢,眼睛掃過這個房間時,他朝波洛注視了一會,而就在這刹那之間,眉宇間露出一種奇怪的惡意,而且在他的目光中有一種反常的緊張神情。
  接著,他站了起來。
  “付賬,赫克托。”他說。
  他的嗓子有點沙啞,音質古怪,柔軟,危險。
  當波洛和他的朋友在休息室裏再度碰頭的時候,另外那兩人剛好打算離開旅館。他們的行李正被送了下來。那個年輕人在監督著這一過程。過了一會,他打開玻璃門,說道:“全準備好了,雷切特先生。”
  上了年紀的人嘀咕了一聲,表示同意,走了出去。
  “喂!”波洛說,“對這兩個人你有什麼看法?”
  “他們是美國人。”鮑克先生說。
  “毫無疑問是美國人。我的意思是,對他們的個性你有什麼看法?”
  “那個年輕人似乎很討人喜歡。”
  “另一個呢?”
  “老實告訴你吧,朋友,我才沒有去注意他。他給了我一個不愉快的印象。你呢。”
  在回答以前,波洛停頓了一會。
  “在他經過我面前走進餐廳時,”他終於說,“我有一個古怪的印象。他仿佛是一頭野獸經過我的身旁──你知道,是頭野獸似的殘酷的人,是個殘酷的人!”
  “然而,他看上去完全是個最體面的人。”
  “正是!他的軀體──那籠子──件件都是最體面的──可是穿過這些柵欄,這頭野獸就原形畢露了。”
  “這是你想像出來,老朋友。”鮑克先生說。
  “也許是這樣。可是我沒法去掉這種印象,總覺得有邪惡從我近旁經過。”
  “他是不是一位體面的美國紳士?”
  “好吧,”鮑克先生愉快地說,“也許是這樣。在這個世界上,邪惡多得很哪。”
  就在這時候,門開了,看門人朝他們走了過來。他看上去憂慮不安,像是很抱歉。
  “實在離奇,先生,”他對波洛說,“車上的頭等臥鋪全賣光了。”
  “怎麼!”鮑克先生叫了起來,“在這種時候?嗨,毫無疑問,一定是有什麼旅行團──要不就是什麼政治團體吧──?”
  “我不知道,先生,”看門人恭敬地轉身對他說道,“不過情況就是這樣。”
  “得了,得了,”鮑克先生地波洛說,“別擔心,朋友。我們一定能安排好的。車上通常有個臥鋪──十六號,是不訂出去的。那是由列車員掌握的!”他微笑著隨後朝時鐘瞥了一睨。“喂,”他說道,“是動身的時候了。”
  在火車站,鮑克先生受到一個身穿褐色制服的開車員恭敬、熱城的歡迎。
  “晚安,先生。你的房間是一號。”
  他叫來侍者。侍者半途接過他們的行李,用車子沿車廂推過,車廂上的鐵皮牌子,標明了車子的目的地:
  伊斯坦布爾──的裏雅斯德港──加來
  “聽說,你們今晚這趟車滿員了?”
  “實在不可思議,先生。全世界都決定乘今晚這趟車!”
  “儘管如此,你還是得給這位先生找個房間。他是我的朋友。他可以住在十六號。”
  “十六號賣出去了,先生。”
  “什麼,十六號。”
  他們彼此會心地看了一眼,於是列車員也笑了。他是個高個子、臉色灰黃的中年男子。
  “是的,先生正象我告訴你的一樣,我們這趟車無論哪里都擠得滿滿的──滿滿的。”
  “這是怎麼回事?”鮑克先生惱火地追問道,“是什麼地方開會吧?還是一個政治團體?”
  “不,先生。這僅僅是偶然的巧合。恰好許多人都決定乘今晚這趟車。”
  鮑克先生的舌頭發出煩惱的嘖嘖聲。
  “到貝爾格萊德,”他說,“會有一節從雅典來的滑脫車廂,還有一節布加勒斯特──巴黎車廂──但是明天傍晚以前,我們到不了貝爾格萊德。問題是今天晚上。沒有空的二等臥鋪嗎?”
  “二等臥鋪到是還有一個,先生──”
  “好吧,那就──”
  “可是,那張女客臥鋪,房間裏已經有一位德國女士──一個女傭人。”
  “嗨,嗨,那不方便。”鮑克先生說。
  “別傷腦筋了,朋友,”波洛說,“我就乘普通車廂得了。”
  “沒關係,沒關係,”他再一次轉向列車員說,“所有的旅客都到了嗎?”
  “確切的情況是,”那人說,“還有一位旅客沒有到。”
  他猶猶豫豫,說得很慢。
  “說下去吧。”
  “是七號鋪──二等的。這位先生還沒來,現在已經是九點差四分了。”
  “這人是誰?”
  “一個英國人,”列車員查閱著他的旅客一覽表,“叫哈裏斯。”
  “這名字是個好兆頭,”波洛說,“我讀過我的狄更斯。哈裏斯,此人不會來了。”
  “把這位先生的行李搬到七號去,”鮑克先生說。“要是這位哈裏斯先生來的話,我們會告訴他,他來得太遲了──臥鋪不可能保留得這麼久──我們會設法把事情安排妥當的。我還得為這位哈裏斯先生管點什麼呢?”
  “隨先生的喜歡吧。”開車員說。
  他告訴給波洛搬行李的侍者,指點他送去的地方。
  然後,他站到車門踏腳板的一旁,讓波洛上了車。
  “就在頭上,”他喊道,“倒數第二間。”
  波洛沿通道走過,可走得比較慢,因為大多數旅客都站在他們的房間外面。
  他的有禮貌的“對不起”、“對不起”,象時鐘一樣有規律地發出,好容易才走到指定的房間。包房裏,正在伸手拿皮箱的是托凱琳旅館見過的那個高個子年輕美國人。
  一見波洛走了進去,他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他說,“我想你是搞錯了吧。”接著,又用法語費力地說:“我想你是搞錯了吧。”
  波洛先生用英語作了回答。
  “你是哈裏斯先生嗎?”
  “不,我叫麥克昆。我──”
  可是就在這時候,列車員的聲音從波洛的肩後發出。一種表示歉意的,相當氣急的聲音。
  “車上沒有別的鋪位了,先生。這位先生只好住在這兒啦。”
  說著,他用力拉起過道上的窗子,並且動手把波洛的行李拎了進去。
  波洛覺察到,在他那表示歉意的聲音中,帶有一點逗樂的味道。無疑的,此人原來一定答應過多給小費,要是他能保住這個房間獨自一人用,而不讓別的旅客進來的話。然而,當一位公司的董事在車子上,並且作了吩咐後,即使是最慷慨的小費,也無濟於事了。
  列車員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走出包房。
  “好了,先生,”他說,“全安排好了。你的床位在上鋪,是七號。再過一分鐘就要開車了。”
  他沿過道匆匆離開了。波洛重新走進包房。
  “一個難得的奇跡,”他高興地說。“列車員親自放行李!從來沒聽說過!”
  他的旅伴笑了,顯然,他已忘掉了他的不快──也許已經認定,對待這類事,還是隨合一點的好。
  “這趟車特別地擠。”他說。
  汽笛拉響了,機車發出了一聲令人憂傷的長嘯。他們倆走出包房,來到過道裏。
  外面傳來一聲喊叫:“上車!”
  “開車了,”麥克昆說。
  但是車並未真的開出,又響起了汽笛聲。
  “我說,先生,”年輕人突然說道,“要是你想睡下鋪──方便一點的話,那就聽便吧,我沒有關係。”
  一個討人喜歡的年輕小夥子。
  “不,不,”波洛堅決表示,“我不能讓你──”
  “沒有關係──”
  “你真是太客氣了──”
  雙方都有禮貌地推讓著。“反正只有一夜,”波洛解釋說,“到貝爾格萊德──”“哦,我明白了。你到貝爾絡萊德下車──”“不完全如此。你知道 ──”車子猛地牽動了一下。兩人都搖晃了一下,急忙拉住視窗,朝外看去,只見燈火通明的月臺,從他們的旁邊緩緩地滑過。東方快車開始了它為時三天的橫貫歐洲的旅程。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6-04-05

第一部 第3章 波洛拒絕接受

  第二天,波洛先生去餐車吃午飯晚了一點。那天早上,他起得很早,早飯幾乎是獨自一人吃的。整個上午,他都用來仔細地再次閱讀把他召回倫敦的那件案子的筆記。他差不多沒有見到自己的旅伴。
  已經坐在桌邊的鮑克先生,對自己的朋友作了一個歡迎的手勢,請他坐到對面的空位子上。波洛一坐下來,立即發現自己坐在受到款待的席位上了,這張桌子第一個送菜,是最精美的菜肴。飯菜真是好得異乎尋常。
  直到他們吃著美味的幹乳酪時,鮑克先生才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飯菜轉到閒聊上來。真是樂天飯菜香啊!
  “唉!”他歎了一口氣說,“要是我有巴爾扎克的天才該多好啊!我就可以把這種景象描寫一番了。”
  他揮了揮手。
  “這倒是一個主意。”波洛說。
  “哦,你贊同?我想,這還沒描寫過吧?不過──這適合寫成傳奇故事,我的朋友。我們周圍的這些人,屬於不同的階級,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年齡。在定三天之中,這些人,這些互不相識的人,相聚在一起。他們睡、吃在同一個車頂下,他們彼此都不能離開。而三天一過,他們又都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也許這一輩子再也不見不到了。”
  “不過,”波洛說,“假如出了事故──”
  “哦,不,我的朋友──”
  “從你看來,這令人遺憾,我同意。不過讓我們暫且做這麼個假設吧。那樣,也許這兒所有的人都會聯繫在一起──被死亡聯繫在一起。”
  “再來點別的吧,”鮑克先生說著,慌忙倒酒。“你真瘋了,我親愛的。也許是消化不良吧。”
  “確實如此,”波洛表示同意。“敘利亞的飯食,我的胃不太適應。”
  他呷了一口酒,然後,往後一靠,若有所思地用目光把整個餐廳掃視了一圈。這兒坐著十三個人,而且正如鮑克先生說的那樣,屬於不同的階級,不同的國家。他開始研究起他們來了。
  坐在他們對面一張桌子旁的是三個男人。他猜測,他們是單身旅客,這是憑著餐車侍者的正確判斷,給分類安排在這裏的。一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義大利人正在興致勃勃地剔牙齒。他對面是個瘦小、端正的英國人,他有著一張受過良好訓練的傭人的臉。英國人旁邊是個大個人美國人,穿著一件花哨俗氣的西裝 ──可能是個旅行推銷員。
  “你一定會會大大成功。”他帶著很重的鼻音說著。
  義大利人拔出牙籤,以便捏著它隨意地做手勢。
  “當然,”他說,“那這(只)是我說的時間問體(題)。”
  英國人朝窗外看著,一邊還在咳嗽。
  波洛的目光繼續掃過去。
  一張小餐桌旁,筆挺地坐著一位他從未見過的最最難看的老太太。特別的難看──與其說使人討厭,不如說令人迷惑。她筆挺地坐著。脖子上掛著一串很大的珍珠,看上去似乎不大可能是真的。她的兩手戴滿戒指。黑貂皮外套向後推在肩上。一頂小小的、昂貴的黑色無邊帽,和寧下面的那張焦黃的、癩蛤蟆似的臉,極不相配,顯得十分難看。
  她正用一種清晰的、文雅的,然而十足專橫的語調,在和餐車侍者講話。
  “你應該十分厚道,在我的房間裏放一瓶礦泉水和一大杯柑桔汁。你還得作好安排,今天的晚飯我要清燉小雞──另外要一點清蒸魚。”
  侍者恭恭敬敬地回答說:“一定照辦。”
  她莊重地稍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她的目光和波洛的相遇,她用一種無動於衷的貴婦人的冷漠,在他的身上掃了一眼。
  “那是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鮑克先生低聲說,“她是個俄國人。她的丈夫在革命前把一切都變賣成現款,拿到國外投資。他非常有錢。是個世界主義者。”
  波洛點點頭,他已經聽說過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
  “她是個知名人物,”鮑克先生說,“醜得簡直叫人噁心,可她還要使自己引人注目。你有同感嗎?”
  波洛表示同意。
  另一張大餐桌旁坐著瑪麗·德貝漢和另外兩個女人。其中有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婦女,穿著方格子的寬大短外套和花呢的裙子。她有一頭極不相稱地梳成一隻大麵包似的淡黃捲髮,戴著眼鏡,還有一張長長的、溫柔和藹的、活象綿羊的臉。她正在聽第三個女人講話。那是個矮胖、笑容滿面的、上了年紀的女人,她正用一種緩慢、清晰的平淡語調講著,那語調,沒有一點表明要停下來吸口氣或者稍作停頓的跡象。
  “……因此我的女兒說了,‘嗨,’她說,‘你就是沒法在這個國家採用美國的方法。懶惰正是這兒的人的本性。’她說,‘他們身上沒有一點兒幹勁。’可是當瞭解到我們在那兒的學校正在做的工作,你還是會感到驚奇。他們有一批優秀的教師。我認為,沒有比教育更重要的了。我們應該實現我們西方的理想,教導東方承認這些理想。我的女兒說──”
  列車沖進了隧道。平穩單調的聲音被淹沒了。
  鄰近的一張小餐桌旁,坐著阿巴思諾特上校──獨自一個。他的目光緊盯在瑪麗·德貝漢的後腦勺上。他們沒有坐在一起。而這本來是很容易辦到的。為什麼要這樣呢?
  波洛想,也許,瑪麗·德貝漢不願意。一個家庭教師不會忘記凡事要小心謹慎,舉止儀錶很重要。以此來謀生的姑娘是不得不謹慎的。
  他的目光移到了車廂的另一邊。在較遠的那頭,靠壁,是一位中年婦女,穿著黑色的衣服,有一張呆板的寬寬的臉。是德國人,或者是斯堪的納維亞人。他想,可能是一個德國女傭人。
  在她的後面,坐著男女一對,他們正往前探著身子,在一起熱烈交談。男的穿著一身寬鬆的花呢英國服裝──但他不是英國人。雖然波洛只看到他的後腦勺,但是憑它的體態,以及那肩膀的樣子,可以看出,是個大個子,身材勻稱。他突然轉過頭來,於是波洛看到了他的側面。是個俊美的男人,三十多歲,有著一大抹漂亮的大鬍子。
  在他對面的女人,還不過是個姑娘──估計二十來歲。穿著很緊身的短小的黑色上裝和裙子,白緞子的外套,一頂時髦的小小的黑色無邊帽,搭在那流行的、叫人看不慣的角度上。她有一張美麗的、看上去象外國人的臉蛋,灰白色的皮膚,褐色的大眼睛,烏黑發亮的頭髮。她正在用一隻長長的煙嘴吸著煙。雙手修過的指甲染成深紅。戴著一隻鑲嵌著綠寶石的白我戒指。在她眉目和音容中,都有著一種賣弄風情的媚態。
  “她委討人喜歡──很漂亮,”波洛低聲說,“一對夫妻──呃?”
  鮑克先生點點頭。
  “匈牙利大使館的,我想是,”他說,“漂亮的一對。”
  在吃早飯的還有兩個人──波洛的同室這麼樣麥克昆和他的主人雷切特先生後者面朝波洛坐著,於是波洛第二次研究起那張不討人喜歡的胸來,特別注意那眉宇間和兇殘的小眼睛中的假慈悲。
  無鮑克先生已經看出他的朋友表情的變化。
  “你是在看你的野獸吧?”他問道。
  波洛點點頭。
  當咖啡端上時,鮑克先生站了起來。波洛進來之前,他就開始吃了,現在已吃完一些時候了。
  “我回房間去了,”他說,“等會兒來和我談談吧。”
  “十分樂意。”
  波洛呷著咖啡,又要了一杯甜酒。侍者捧著一個錢盒,從一張餐桌起到另一張餐桌,在收賬。那位元上了年紀的美國太太的聲音響起來了,尖銳刺耳,充滿哀怨。
  “我的女兒說,‘買上一本長期就餐券,那你就省事了──一點不費事。’可是,現在沒有這樣的券。好象得給他們百分之十的小費,才會給瓶礦泉水──一瓶冒牌貨也是這樣。他們沒有艾芬和維奇,這倒怪了。”
  “正因為這樣,他們必須──如你所說──供應這個地方的水了。”羊臉太太解釋說。
  “是啊,我覺得奇怪。”她厭惡地看著面前餐桌上的一堆零錢。“瞧,他給我的這些奇形怪狀的廢物。第納爾還是什麼的。看起來就像是許多垃圾。我的女兒說過──”
  瑪麗·德貝漢往後推開自己的椅子,朝另外兩人微微點了點頭,起了。阿巴思諾特上校也站起來,跟在她後面出去了。美國老太太收起她看不起的錢,在羊臉太太的陪同下,也照樣走了。那對匈牙利人已經離去。餐車裏只剩下波洛先生和雷切特,還有麥克昆。
  雷切特和自己的同伴講了幾句,麥克昆就站起身來,離開了餐車。接著,他自己也站起來,但他沒有隨著麥克昆一起出去,而是出乎意料地坐到波洛對面的椅子上。
  “能借個火嗎?”他說。他的聲音柔和──略帶鼻音。“我叫雷切特。”
  波洛稍微點了點頭。他把手伸進口袋,取出一盒火柴,遞給那人。那人接過火柴,但沒有擦。
  “我想,”他接下去說,“我是有幸在和赫卡爾·波洛先生談話吧。是那樣麼?”
  波洛又點了點頭。
  “你瞭解得正確,先生。”
  在那人再次講話之前,偵探就意識到那雙在估量著他的陰冷、厲害的眼睛。
  “在我們的國家裏,”他說,“習慣於開門見山。波洛先生,我要你為我擔任一項職務。”
  波洛稍微揚起了雙眉。
  “先生,現在我的顧客是有限制的。我只能承擔很少幾樁案件。”
  “嗨,當然,這我知道。可是這一樁,波洛先生,意味著一大筆錢。”他用他那柔和的勸誘的聲音再次重複說,“一大筆錢。”
  波洛沈默了一、兩分鐘,然後說:“你希望我為你做的是什麼呢,雷切特先生?”
  “波洛先生,我是個有錢人──一個非常有錢的人。處在這種地位的人總是有敵人的。我也有一個敵人。”
  “只有一個敵人?”
  “你提這問題是什麼意思呢?”雷切特先生尖銳地問道。
  “先生,根據我的經驗,當一個人處於象你所說的有敵人的情況時,那通常是不會只有一個敵人的。”
  波洛的回答似乎使雷切特感到寬慰。他趕忙說:“呃──對,我欣賞你這個觀點。一個敵人,或者是好多個敵人,過都沒有關係,要緊的是我的安全。”
  “安全?”
  “我的生命已經受到威脅,波洛先生。要知道,我是一個頗能愛護自己的人。”他伸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支小小的自動手槍,展示了一下。他繼續冷酷地說:“我認為我不是那種疏忽大意的人。但是,當我看到這東西時,我就更要使人的安全得到雙倍的保證。我想,你是可以得到我的錢的適當人選,波洛先生。請記住──一大筆錢。”
  波洛若有所思地朝他打量了幾分鐘。他的臉毫無表情。沒法捉摸到他的腦子裏正有些什麼想法。
  “我很抱歉,先生,”他最後終於說。“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那人精明地朝他打量著。
  “還是說個價錢吧。”他說。
  波波搖搖頭。
  “你不瞭解,先生。我在我的職業方面非常走運。我已經掙了很多錢,足夠滿足我的需要和任性了。我現在只接受我感興趣的那案件。”
  “你這人確實沉得住氣,”雷切特說,“兩萬美元能使你感興趣嗎?”
  “不能。”
  “要是你堅持非多要不可,那你就得不到它了。我知道什麼樣的事情對我來說是值得的。”
  “我也是──雷切特先生。”
  “我的建議有什麼不對嗎?”
  波洛站了起來。
  “要是你能原諒我說話唐突的話──那我說,我不喜歡你的這副尊容,雷切特先生。”
  說著,他就離開了餐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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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4章 深夜的叫聲

  那天晚上八點三刻,東方快車抵達貝爾格萊德。列車預定要在九點十五分再開出,因而波洛就下車到了月臺上。然而,他下去沒有呆多久。天冷得厲害,雖然月臺本身是遮蓋著的,可外面正在下著鵝毛大雪。他走回自己的包房。正在月臺上跺腳搓手取曖的列車員,對著他說:“你的行李已經搬走了,先生,搬到一號包房鮑克先生的房間去了。”
  “那麼,鮑克先生到哪兒去了?”
  “他搬到剛掛上的雅典來的車廂去了。”
  波洛找到了自己的朋友。鮑克先生對他的異議置之不理。
  “這沒有什麼。沒有什麼。這樣比較合適。你是要直接去英國的,因此,你應該是待在直達加來的車廂上比較好。嗨呀,我在這兒好極了。最最安靜。這節車廂裏只有我和一位小個子希臘大夫。嗨!我的朋友,多好的夜啊!人們說這兒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但願我們不會被雪所阻吧。我可以告訴你,我對此可不太樂意。”
  九點十五分,列車準時駛出車站,過後不久,波洛站了起來,和自己的朋友道了晚安,就沿過道走回自己的車廂,這節車廂在前面,緊接餐車。
  在這旅程的第二天,各種隔閡正在打破。阿巴思諾特上校正站在自己的房門和麥克昆談天。
  麥克昆一見波洛,立刻就中止了他正在說的話,顯得十分驚奇。
  “嘿,”他叫了起來,“我以為你已經離開我們了。你說你要在貝爾格萊德下車的呀。”
  “你誤解我的意思啦,”波洛微笑著說,“我還記得,說這話時,火車正開出伊斯坦布爾。”
  “可是,老兄,你的行李──行李拿走了呀。”
  “我搬到另一個包房去了──如此而已。”
  “哦,我明白了。”
  他又繼續和阿巴思諾特談起話來,波洛沿過道走著。
  在離他包房兩道門的地方,上了年紀的美國女士,哈伯德太太,正站著和那位綿羊臉的太太談話──她是個瑞典人。哈伯德太太正遞給那人一本雜誌。
  “都拿去吧,我親愛的,”她說,“我帶的東西還多著哪。哎呀,感冒是很討厭的!”她友好地朝波洛點了點頭。
  “你真好。”瑞典太太說。
  “別客氣。我希望你好好睡上一覺,那樣,明天早晨你的頭痛就會好一些了。”
  “只是天氣太冷了。現在我得給自己去弄杯茶喝。”
  “你有阿司匹林沒有?真的有嗎,呃?我這裏有的是。好吧,晚安,我親愛的。”
  那個人離開後,她就轉身對波洛講了起來。
  “可憐的人。她是個瑞典人。據我瞭解,她是個教士一樣的人──一種搞教學的傳教士。一個好人,可是不大會說英語。她最感興趣的是聽我給她講我女兒的事。”
  波洛現在已經知道哈伯德太太女兒的全部情況了。車上每一個懂英語的人都知道!知道她和她的丈夫都是士麥那一所很大的美國人辦的大學裏工作的。知道這是哈伯德太太的第一次來東方旅行,以及她對土耳其人,對他們不整潔的道路和鐵路狀況的看法。
  他們近旁的那個門打開了,那個瘦瘦的、臉色蒼白的男傭人從裏面起了出來。波洛一眼瞥見裏面的雷切特先生正端坐在床上。他看見波洛,臉色都變了,氣得沉下了臉。接著門就關上了。
  “你知道,我被那個人嚇壞了。哦,不是那個傭人──而是另一個──他的主人。主人!真的!他有點不正常。我的女兒經常說,我這人非常直覺。媽媽的預感總是很準確的,這是我女兒說的。對那人,我就有個預感。他住在我的隔壁,我很不喜歡。昨天晚上,我把我的幾隻旅行包都堵在和他房間相通的門邊。我好象總聽到他在擰那門把手。要知道,要是他是個殺人兇手,是個那種你有書上讀到過的火車強盜的話,我一點也不會感到驚奇的。我這個人也許使人感到可笑。可的確是這樣的。我被那人嚇壞了!我女兒說,我這次旅行會是很適意的,可是不知怎麼的我總感到有點不愉快。這也許很可笑,但是我總覺得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完全有可能發生。我真不能想像,那個很好的年輕小夥子,去做他的私人秘書,怎麼能受得了。”
  阿巴思諾特上校和麥克昆,正沿著過道,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到我的包房去吧,”麥克昆說著,“今晚上還沒談夠呢。我想搞清楚你的印度政策是──”
  他們倆走了過去,繼續沿著過道走向麥克昆的房間。
  哈伯德太太向波洛道了晚安。
  “我想,我得上床去讀點書去了,”她說,“晚安。”
  “晚安,太太。”
  波洛走進自己的房間,就是雷切特的那邊的一間。他脫衣躺在床上,看了半小時書,然後關了燈。
  幾個小時以後,他醒過來了,是被驚醒的。他知道,是什麼驚醒了他──是一聲很響的呻吟,幾乎是一聲叫喊,就在附近的什麼地方。在這同一蛤刻,響起了急促的鈴聲。
  波洛翻身坐了起來,打開燈。他發現列車停著──可能到站了。
  那叫聲使他吃了一驚。他想起,隔壁的包房是雷切特。他下了床,打開房門,這時正好列車員急匆匆地沿著過道走過來,他敲了敲雷切特的房門。波洛讓自己的門開著一條縫,窺視著。列車員又敲了第二次。稍遠處的另一個門裏也響起了鈴聲並亮起燈光。列車員扭頭瞥了一眼。
  在這同一時刻,從隔壁的房裏傳來一個聲音,用的是法語:“沒什麼事,是我搞錯了。”
  “是,先生。列車員又匆匆跑開,去敲亮著燈的包房的門。
  波洛回到床上,他寬心了,於是關了燈。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正好一點差二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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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5章 罪行

  他感到很難馬上再睡著。首先,他發覺車子沒有在開。要是這是個車站。外面可又靜得出奇。相比之下,火車上的聲音到響得不同尋常。他可以聽到雷切特在隔壁房裏的響動──像是按下盥洗龍頭的卡嗒聲,龍頭出水聲,濺水聲,接著又是卡嗒一聲,像是關上了龍頭。外面是沿過道來來往往的腳步聲。還有,不知是誰穿著臥室的拖鞋,拖著腳走路的聲音。
  波洛醒著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為什麼外面的車站這樣靜呢?他的喉頭感到乾燥。他忘記要一瓶常用的礦泉水了。他又看了看表。正好是一點一刻。他打算按鈴叫列車員,請他給拿點礦泉水來。他的手摜伸向按鈕,可是突然停住了,靜寂中,他聽到了一陣鈴聲。列車中沒法馬上答應每個鈴聲的。
  丁零……丁零……丁零……
  鈴聲響了又響。列車員上哪兒去了?有人正有要緊事情哩。
  丁零……
  有這樣的人,竟一直這麼按著。
  突然,過道裏傳出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列車員來了。他在離波洛的包房不遠的門上敲著。
  接著,傳來了話聲──列車員的聲音,恭敬,表示歉意。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固執,滔滔不絕。
  哈伯德太太。
  波洛暗自笑起來。
  這場爭吵──假定是一場爭吵──持續了一些時候。聲音的比例是:哈伯德太太的百分之九十對列車員的百分之十。最後,事情好象是解決了。波洛清楚地聽到:“晚安,太太。”說著關上了門。
  波洛伸手按鈴。
  列車員馬上到了。他看上去又熱又焦慮。
  “麻煩你,給我拿瓶礦泉水來。”
  “是,先生。”也許是波洛那愉快的目光使得他吐露了心中的話。
  “那位美國老太太──”
  “哦?”
  他擦了擦前額。
  “想不到和她磨了那麼多時間!她一定──而是堅持說──她的房間裏有個男人!你想像一下,先生。在這樣小的一點空間裏,”他用手掃了一圈, “他能藏到哪兒去呢?我和她爭辯。我給她指出,這是不可能的。可她還是堅持說,她一覺醒來,就看到有個男人在裏面。於是我就問,那他是怎麼出去了呢?他出去後,門是怎麼閂上的呢?可是這些她一概不聽。仿佛,我們還煩惱得不夠似的。這雪──”
  “雪?”
  “是呀,先生。先生還不知道嗎?列車停著呀。我們已經陷在雪堆裏了。天知道我們還得在這兒呆多久。我記得,有一次,我們被雪困了七天。”
  “我們現在在哪兒?”
  “在文科夫戚和布羅特之間。”
  “嗨,嗨!”波洛煩惱地說。
  列車員退了出去,回來時,拿來了礦泉水。
  “晚安,先生。”
  波洛喝了一杯水,安心睡去了。
  他剛睡著,什麼東西又把他驚醒了。這一次,好象是什麼很重的東西,“砰”地一聲磕在門上。
  他一躍而起,打開門,朝外一看。什麼也沒有。可是在他右首不遠的過道上,有個女人,裏著一件鮮紅的和服式睡衣,離他隱去。在另一頭,列車員正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在記錄幾大張紙上的帳目。一切都象死一般的靜寂。
  “顯然,我的神經有點毛病了。”波洛說著,又回到床上。這一次,他一直睡到早上。
  當他醒來時,列車依舊停著。他拉起窗簾,朝外面一看。只見列車四周全是大雪堆。
  他看了看表,已經是九點多了。
  十點差一刻,他又象往常一樣,打扮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朝餐車走去,那正發出一片訴苦聲。
  旅客之間原可能存在的一切障礙,現在全都破除。大家都因共同的不幸聯結在一起了。其中數哈伯德太太最為傷心。
  “我的女兒原來說,這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一條線路了。我正好可以乘這趟車直達巴黎。可是現在,我們有可能日復一日地待在這兒。”她哀切地說,“而且,後天我的船就要啟航。現在我還指望能趕上它嗎?唉,甚至連打個電報退船票都不可能。叫人氣得實在不想談這個了。”
  那個義大利人述說,他在米蘭還有急事。大個子美國人說,這“太糟糕了,太太,”並且安慰性地表示了一個希望,到時候列車也許能把時間彌補上。
  “我的姐姐──還有她的孩子們,都在等我,”瑞典太太說著,掉下了眼淚。“我連個信都沒給他們。他們會怎麼想呢?他們一定以為我出什麼事了。”
  “我們得在這兒耽多久呀?”瑪麗·德貝漢問道,“沒有人知道?”
  這聲音聽起來很急切,但是波洛發現,她並沒有在陶魯斯快車突然停車時的那種幾乎是焦急萬分的跡象。
  哈伯德太太又說開了。
  “在這列火車上,連個有經驗一點的人都沒有。也沒有一個人想到要做點什麼。只有這麼一幫毫無用處的外國人。嘿,要是在家鄉,無論如何都會有人出來幹點什麼的。”
  阿巴思諾特上校轉身朝向波洛,用一種謹慎小心的英國法語說道:“先生,我想你是這條線路的董事吧。你可以給我們講一講──”
  波洛微笑著糾正他。
  “不,不,”他用英語說,“不是我。你把我的和我的朋友弄錯了。”
  “啊!對不起。”
  “沒關係,這很自然。我現在住在他以前住過的包房裏。”
  鮑克先生沒有到餐車裏來,波洛朝四周打量一下,看看還有誰不在。
  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沒有看到,還有那對匈牙利人。雷切特,他的傭人,以及那個德國女傭人都不在。
  瑞典太太擦幹了眼淚。
  “我這個人很笑,”她說,“象個孩子似的哭了,不管發生什麼事,結果總是會好的。”
  然而,這種基督徒的精神是不能分享的。
  “那倒不錯,”麥克昆不耐煩地說。“我們可以在這兒待上幾天。”
  “不管怎樣,這是在什麼國家呀?”哈伯德太太眼淚汪汪地問道。
  當別人告訴她這是南斯拉夫後,她馬上說:“哦,一個巴爾幹國家,你還能指望什麼呢?”
  “你是唯一的能忍耐的一個,小姐。”波洛對德貝漢小姐說。
  她稍微聳了聳自己的肩膀。
  “一個人又能做點什麼呢?”
  “你是一個鎮靜自若的聖人,小姐。”
  “那是指一種超然的態度吧。我覺得我的態度是比較自私的。我已經學會自我節制無益的感情衝動。”
  她甚至看也沒朝他看。她的目光越過他,凝視著窗外那一個個的大雪堆。
  “你是一個性格堅強的人,小姐,”波洛有禮貌地說。“我認為,你是我們當中性格最堅強的人了。”
  “哦,不,不,真的。我知道有一個人遠比我堅強。”
  “這人是──?”
  她好象突然醒悟過來,剛意識到她正在和一個陌生人,一個外國人談話,而這人,直到今天早上為止,她只和他交談過幾句。
  她有禮貌地,但是疏遠地笑了起來。
  “哦──例如,有那麼一位老太太。你大概已經注意到了她。一位十分難看的老太太,可是頗為令人迷惑。她只需舉起個小小的指頭,用一種文雅的聲音要點什麼──全車的人都得奔忙。”
  “全車的人也得聽從我的朋友鮑克先生,”波洛說,“可那是因為他是這條線路的一名董事,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麼特別的性格。”
  瑪麗·德貝漢笑了。
  早晨漸過去了。有幾個人,其中包括波洛,還留在餐車裏。在這種時刻,聚在一起使人感到時間好過一些。他聽了許多有關哈伯德太太的女兒的事,也聽了已經去世的哈伯德先生終生的習慣,從他早晨起床,開始吃當早餐的穀類食物,直到晚上最後穿上哈伯德太太親自為他織的睡襪睡覺的習慣。
  正當波洛聽那位瑞典太太為達到傳教目的而胡扯的時候,有個列車員走進餐車,在他身旁站住了。
  “對不起,先生。”
  “什麼事?”
  “鮑克先生向您問候,他說,要是您能賞光上他那兒去一會的話,他會感到很高興。”
  波洛站起身來向瑞典太太表示了歉意,就跟著那人走出餐車。
  這不是他自已車廂的列車員,而是個金髮白臉的大個子。
  波洛跟在自己的嚮導後面,經過自己車廂的過道,又沿隔壁一節的過道走著。那人在一扇門上敲了敲。然後站在一邊,讓波洛進去。
  這個包房不是鮑克先生自己的。這是一個二等包房──它被選中可能是因為它的面積稍微大了一點。可它仍然給人那種擁擠的感覺。
  鮑克先生本人坐在對面角落的那張小椅子上。坐在他對面、靠視窗那個角落裏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男人,他正朝外面看著積雪。站在那兒,多少有點妨礙他再向前走的,是一個穿藍制服的高大男人(列車長)和波洛車廂的列車員。
  “啊,我的好朋友,”鮑克先生叫了起來,“請進來吧。我們正需要你哩。”
  坐在視窗的小個子男人沿坐椅挪動了一下位置,波洛擠過那個另外兩個人在他朋友的對面坐了下來。
  鮑克先生臉上的表情,正如他要表現出來的那樣,使他有了強烈的想法。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平常的事了。
  “出了什麼事了?”他問道。
  “這一下你問得好。首先,這雪──這停車。而現在──”
  他停下了──從那列車員身上發出一種壓制住的喘息。
  “現在怎麼啦?”
  “而現在又有一個旅客死在臥鋪上──被刺。”
  鮑克先生帶著一種鎮靜的絕望說。
  “一個旅客?哪個旅客?”
  “一個美國人。一個叫做──叫做──”他查閱了一下面前和筆記本。“雷切特──不錯──是雷切特吧?”
  “是的,先生。”列車員哽塞著說。
  波洛朝他一看。他的臉色白得象白堊土。
  “你最好還是讓他坐下來吧,”他說,“要不,他也許要暈倒了。”
  列車長稍微挪了挪,列車員一屁股坐在角落裏,把自己的臉埋在雙手之中。
  “啊!”波洛說“事情很嚴重!”
  “這當然嚴重。首先,謀殺──它本身是一樁重大的不幸事件。可是不僅如此。情況不同尋常。我們是待在這兒,處於停車的情況下。我們可能在這兒呆上幾小時──也可能不是幾小時──而是幾天!另一個情況,我們經過的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有該國的員警在車上。可是在南斯拉夫──沒有。你理解了吧?”
  “這是一種十分困難的境況。”
  “還有更糟糕的要說。康斯坦丁大夫──我忘了,我還沒有給你介紹──康斯坦丁大夫,波洛先生。”
  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男人點了點頭,波洛也點頭回禮。
  “康斯坦丁大夫認為是在上午一點鐘左右死的。”
  “在這個問題上,難以說得很確切,”大夫說道。“可是我認為,我可以明確地說,死亡發生在半夜十二點到淩晨兩點之間。”
  “最後看到這位雷切特先生還活著,是在什麼時候?”波洛問道。
  “據說在一點差二十分左右,他還活著,當時他和列車員說過話。”鮑克先生說。
  “這很正確,”波洛說,“經過情況我親自聽到。是知道的最後一個情況嗎?”
  “是的。”
  波洛轉身朝向大夫,大夫繼續說:“雷切特先生包房的窗戶發現開得很大,使人引起猜想,兇手是從那條路逃走的。但是,我認為,打開窗戶是種假像。任何一個從那條路離開的人,都會在雪地裏留下明顯的足跡。可是沒有。”
  “發案──是什麼時候?”波洛問道。
  “蜜雪兒!”
  列車員站了起來。他的臉看上去仍舊蒼白、驚恐。
  “把發生的事情如實告訴這位先生。”鮑克先生命令道。
  他有點結結巴巴地說道:“雷切特先生的傭人,今天早上去敲了幾次門。都沒有答應。後來,也就是半小時以前,餐車侍者來了。他想要知道先生要不要午餐。這時候是十一點鐘。”
  “我用我的鑰匙為他開門。可是裏面的鏈條搭上了,而且還上了鎖。沒有人答應,裏面很靜,很冷──可是很冷。窗開著,飄進了雪花。我想,也許先生暈過去了。我去叫來了列車長。我們敲開鏈條進去一看。他已經──啊!真可怕!”
  他又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門是鎖著的,裏面還用鏈條搭住,”波洛若有所思地說。“那麼會不會是自殺──呃?”
  希臘大夫一聲冷笑。
  “有朝自己身上捅十刀──十二刀──十五刀自殺的人嗎?”他問道。
  波洛的眼睛睜大了。
  “這知說來,兇手很殘忍。”他說。
  “是個女人,”列車長說,他第一次開口。“根據這一點,這是個女人。只有女人才會那樣戳。”
  康斯坦丁大夫沉思地扭歪了臉。
  “她必須是一個身體十分強壯的女人,”他說,“我不願從技術上來說──那只會把事情搞亂──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其中有一、兩刀是戳得很有力的,戳穿了骨頭和肌肉上堅硬的韌帶。”
  “顯然,這不是一種科學的作案。”波洛說。
  “還有更不科學的哩,”康斯坦丁大夫說,“這麼許多刀好象都是胡亂地任意戳的。有幾刀只是一擦而過,幾乎沒什麼損傷。像是有人閉上眼睛,然後有狂亂中盲目地戳了又戳似的。”
  “這是個女人,”列車長又說,“女人才像是這樣。在她發怒時,力氣是很大的。”他的頭點的如此一本正經,使得每個人都感到他是有自己切身體會的。
  “我也許有一點情況,可以提出來供你們參考。”波洛說,“雷切特先生昨天曾和我談過話。他告訴我,就我所能理解他的話來說,他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
  “‘謀殺’──這就是那個美國人所表明的。是不是?”鮑克先生說,“那麼這就不是一個女人了。而是一個‘強盜’,或者是一個‘帶槍歹徒’了。”
  列車長很難過,眼見他的理論化成了泡影。
  “要是這樣,”波洛說,“那似乎幹得太不熟練了。”
  他以行家的口氣表示了不同意。
  “車上有一個身體魁梧的美國人,”鮑克先生說,繼續發揮著他的想法──“一個外貌粗俗的男人,衣服穿得很糟糕。他成開嚼著口香糖,我相信正經人是不會去嚼那玩意兒的。你們知道我說的是那一個?”
  受到他注意的列車員點了點頭。
  “對,先生,那是十六號。但是不可能是他,要不,我該看到他進出那個包房的。”
  “你也許沒看到。也許沒看到。不過等一會我們再深入研究吧。問題是:該怎麼辦?”說完,他打量著波洛。
  波洛回了他一眼。
  “喂,我的朋友,”鮑克先生說。“你一定理解我即將請求你做的事。我知道你的才幹。你來擔任這一調查的指揮吧!不,不,你不能拒絕。瞧,對我們來說,這是很嚴重的──我這是代表國際客車公司說的。在南斯拉夫員警到來的時候,我們要是能提出解決辦法,那就簡單多了!否則就會拖延時間,增加麻煩,增加數不清的麻煩。大概說都知道,打擾清白無辜的人。相反的──你解開了這個迷!我們就可以說,‘發生一樁謀殺案──這是罪犯!’”
  “假如我解不開這個迷呢?”
  “啊,我親愛的。”鮑克先生的話突然變得純粹是愛撫了,“我知道你的聲望我也瞭解你的一些方法。這對你來說,是個理想的案件。查清所有這些人的經歷,發現你們的真情──所有的這一切,都得花費時日,進行沒完沒了的打擾。可是,我不是常聽你說,破案只需一個人躺在安樂椅裏動動腦子就行了嗎?幹吧。會見會見列車上的旅客,去看看屍體,檢查一下有什麼線索,然後──好吧,我相信你!我確信你不會空口講白話。躺下來想吧──(就象我聽你常說的那樣)運用你腦子裏小小的灰白色的細胞──你會想出來的!”
  他探身向前,深情地看著他的朋友。
  “你的信任感動了我,我的朋友。”波洛激動地說,“正如你所說的,這不可能是一樁困難的案件。昨天晚上,我自己──不過現在我們還是不說這個吧。說真的,這個問題引起了我的興趣。我一直在考慮,不是在半小時之前,而是困擾了我許多小時了,從我們剛一上車就開始。而現在──這個問題已經到我手上了。”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鮑克先生熱切地說。
  “就這樣定了。你把這件事交給我吧。”
  “好,我們大家都聽你的吩咐。”
  “首先,我想有個伊斯坦布爾──加來車廂的平面圖,上面要注明某個包房是誰佔用的。我還想看看他們的護照和車票。”
  “蜜雪兒會給你這些東西。”
  列車員離開包房出去了。
  “列車上還有些什麼旅客?”波洛問道。
  “在這節車廂裏,康斯坦丁大夫和我是僅有的旅客。從布加勒斯特來的車廂裏,只有一位破腳的老紳士。他是列車員很熟的。在那後面是普通客車,可是那些車廂和我們無關,因為昨天晚上供應過晚餐以後,就都鎖上了。伊斯坦布爾──加來國車廂的前面,只有那節餐車。”
  “這麼說來,好象,”波洛緩緩地說,“仿佛我們必須在伊斯坦布爾──加來的車廂裏找我們的兇手了。”他轉向大夫,“我想,這是你所暗示的吧。”
  希臘人點了點頭。
  “在晚上十二點半的時候,我們的列車撞入了雪堆。打那以後,任何人都不可能離開列車。”
  鮑克先生嚴肅地說:“兇手就在我們身邊──現在還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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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第6章 一個女人?

  “首先,”波洛說,“我得和年輕的麥克昆談一談。他也許能為我們提供有價值的材料。”
  “當然。”鮑克先生說。
  他轉向列車長:“去把麥克昆先生請來。”
  列車長離開了包房。
  列車員回來了,帶來了一包護照和車票。鮑克先生從他那裏接了過來。
  “謝謝你,蜜雪兒。我想,現在你最好還是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吧。以後我們還將正式向你要證詞。”
  “好的,先生。”
  蜜雪兒轉身離開了包房。
  “見過年輕的麥克昆之後,”波洛說,“大夫先生大概可以和我一起到死者的包房去一趟吧。”
  “當然。”
  “我們結束了這兒的工作以後──”
  右是,就在這時候,列車長領著赫克托·麥克昆回來了。
  鮑克先生站了起來。
  “我們這擠了一點,”他愉快地說,“坐我的椅子吧,麥克昆先生。波洛先生坐在你的對面──就這樣。”
  他轉向列車長。
  “把餐車裏的人統統清出去,”他說,“把它靜出來給波洛先生用。你在那兒進行會見好嗎,我親愛的?”
  “那該是最適合的了,是的。”波洛表示贊同。
  麥克昆一直站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不大聽得懂講得很快的法語。
  “有什麼事嗎?”他開始費力地用法語說。“為什麼──?”
  波洛做了一個有力的手勢,示意要他在角落裏的椅子上坐下來。他坐下以後,再一次開始說。
  “為什麼──?”接著,他突然停住了,改用自己的語言說,“車上出什麼事了?發生了什麼事吧?”
  他又看看這個人,看看那個人。
  波洛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出事了。你得為一樁驚人的事做好思想準備。你的主人,雷切特先生死了!”
  麥克昆努起嘴吹一聲口哨。此外,他的眼睛逐漸明亮了一點,他點都沒有流露出震驚和悲傷的跡象。
  “這麼說他們終究把他幹掉了。”他說。
  “你這話確切的意思是什麼,麥克昆先生?”
  麥克昆猶豫著。
  “你設想,”波洛說,“雷切特先生是被殺的嗎?”
  “他能不是嗎?”這一次,麥克昆倒表現出驚奇了。“嗯,是的,”他慢慢地說,“我正是這樣想的。你的意思是說他睡著的時候死去的嗎?嘿,這老頭兒壯實得很哪──壯實的很──”
  他突然停住了,為自己的直言不諱感到不知所措。
  “不,不,”波洛說,“你的設想很對。雷切特先生是被謀殺的。用刀戳的。可是我想要知道,為什麼你這樣肯定,這是謀\\殺,而恰恰不是──自己死去。”
  麥克昆躊躇著。
  “我必須先弄清楚,”他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是哪里來的?”
  “我代表國際客車公司。”波洛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補充說,“我是個偵探。我叫赫卡爾·波洛。”
  如果踴洛是期待這話能起某種效果的話,那他一無所獲。麥克昆聽了之後只是說:“哦,是嗎?”說完就等波洛再說下去了。
  “你也許知道這個名字。”
  “哦,是麼,這的確像是有點知道──不過,我一直以為這是個做女子服裝的裁縫哩。”
  波洛厭惡地瞧著他。
  “這不可思議!”他說。
  “什麼不可思議?”
  “沒什麼。讓我們繼續談這眼前的事實吧。我要求你告訴我,麥克昆先生,全部你所知道的有關死者的情況。你同他沒有親戚關係吧?”
  “沒有。我是──曾經是──他的秘書。”
  “你幹這差事多久了?”
  “只有一年多。”
  “請你把全部情況都告訴我。”
  “好的,我只是在一年多以前才遇到雷切特先生的,當時我在波斯──”
  波洛打斷了他的話。
  “你在那做什麼?”
  “我是從紐約去那兒調查一片油田租借地的。我沒有想到你要聽這方面的全部情況。當時,我和我的朋友們的處境相當糟糕。雷切特先生也住在同一個旅館裏。他剛剛和他的秘書發生了口角。他提出讓我擔任這一職務,於是我就接受了。我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到此結束,然而高興的是找到了一個現成的、薪金優厚的工作。”
  “打那以後呢?”
  “我們到處旅行。雷切特先生想看看世界。他為不懂久語而感到不便。說我是他的秘書,還不如說是他的旅行隨員。這是一種愉快的生活。”
  “現在請你談談你的主人的情況,你知道多少就談多少吧。”
  年輕人聳了聳肩。他的臉上掠過一種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可不很容易。”
  “他的全名是什麼?”
  “撒母耳·愛德華·雷切特。”
  “他是美國公民嗎?”
  “是的。”
  “他是美國什麼地方人?”
  “我不知道。”
  “好吧,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
  “確實的情況是,波洛先生,我什麼都不知道!雷切特先生從來不談自己的情況,也從來不談他在美國的生活。”
  “你認為這是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也許是為自己的早年生活害羞吧,有些人是那樣的。”
  “在你看來,這個解釋能使人滿意麼?”
  “坦白地說,不能。”
  “他有親屬嗎?”
  “他從來沒有提到過。”
  波洛堅持問下去。
  “你一定作過某種推測吧,麥克昆先生。”
  “噢,是的,我作過。首先,我不相信雷切特是他的真實姓名。我想,他離開了美國,一定是為了逃避某個人或者是某件事情。我認為他是成功的──直到幾個星期前。”
  “後來呢?”
  “他開始收到一些信件──恐嚇信。”
  “你看過到守這些信嗎?”
  “是的。處理他的來往信件是我的職責。第一封信是兩星期前收到的。”
  “這些信全毀掉了嗎?”
  “沒有。我想,我的檔有兩封──而另一封,我知道雷切特在盛怒之下撕掉了。需要我去拿來給你嗎?”
  “要能那樣,那就太好了。”
  麥克昆離開了包房。幾分鐘後,他回來了,放了兩張很髒的信紙在波洛面前。
  第一封信原文如下:“你以為你已騙過我們,僥倖成功了,是嗎?決不可能。我們決心要幹掉你,雷切特,一定要幹掉你!”
  沒有署名。
  波洛除了揚了揚眉毛,未加評論,他撿起第二封信。
  “我們打算用車子綁架殺掉你,雷切特。不用多久了。我們將要幹掉你!幹掉你!當心點!”
  波洛放下信。
  “文體單調!”他說。“筆跡多樣。”
  麥克昆盯著他看。
  “你不能看出,”波洛愉快地說,“這要有專門用於這方面的眼光。這封信不是一個人寫的,麥克昆先生。是兩個人或者更多的人寫的──每一次各寫一個單詞的一個字母。同樣,還可以用印刷體寫。這就使筆跡的鑒定工作困難得多。”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雷切特先生曾請求我幫助,這你知道嗎?”
  “請求你?”
  麥克昆驚訝的語氣,十分肯定地告訴了波洛,這個年輕人不知道這件事。他點了點頭。
  “是的,他害怕了。告訴我,在他收到第一封信時,他表現得怎麼樣?”
  麥克昆支支吾吾地說:“這很難說。他──他──笑著把信放到一邊,還是從容不迫的樣子。但是,不知怎麼地”──他稍微哆嗦了一下──“我總覺得,在這從容不迫的後面,隱藏著大量的內心活動。”
  波洛點點頭。接著,他提出了幾個意外的問題。
  “麥克昆先生,你能否老實、確切地告訴我,你認為你的主人怎麼樣?你喜歡他嗎?”
  在回答前,赫克托·麥克昆停了一會。
  “不,”他終於說。“我不能。”
  “為什麼?”
  “我沒法確切地說。他的舉止通常都是很文雅的。”
  他停了下,接著說,“我給你說實施吧,我不喜歡他,也不信任他。我確信,他是一個殘忍的人,也是一個危險的人物。然而,我必須承認,我沒有足夠的理由來進一步闡明我的看法。”
  “謝謝你,麥克昆先生。我要再問一個問題──你是什麼時候最後看到雷切特先生活著的?”
  “昨天晚上,大約是在,”──他想了一會兒──“我應該說,大約是在十點鐘的時候。我進他的包房去記下幾個他口授的回信提要。”
  “有關什麼問題的?”
  “有關他在波斯買的彩色瓷磚和陶瓷古玩的。交的貨並不是他原來買的。關於這個問題,已經進行了長時間的、惱人的信件交涉了。”
  “那是最後一次看到雷切特先生活著嗎?”
  “是的,我看是這樣。”
  “你是不是知道,雷切先生是什麼時候收到最後一封恐嚇信的?”
  “我們離開君士坦丁堡的那開早上。”
  “我還得問你一個問題,麥克昆先生,你同你的主人的關係好不好?”
  年輕人的眼睛突然閃出光芒。
  “這可是個使得我全身毛骨悚然的問題。用一句現在正暢銷書上的話來說,就是:‘你抓不到我什麼’,雷切特先生和我的關係很好。”
  “麥克昆先生,你大概能把你的全名和你的美國的地址告訴我吧。”
  麥克昆講了他的全名──赫克托·威拉德·麥克昆,同時給了一個紐約的位址。
  波洛仰身靠在靠墊上。
  “暫時談到這裏吧,麥克昆先生,”他說。“要是你能把雷切特先生的死暫時保密一段時間,我將十分感激。”
  “他的傭人馬斯特一定會知道的。”
  “他也許已經知道,”波洛乾巴巴地說,“要是那樣的話,就設法要他別說出去。”
  “那應該是不困難的。他是個英國人,他是那種宣佈‘從不和人交往’的人。他看不起美國人,認為其他的民族也統統不行。”
  “謝謝你,麥克昆先生。”
  美國人離開了這個包房。
  “怎麼樣?”鮑克先生問道,“你相信這個美國人的話嗎?”
  “他似乎還老實,也還坦率。並不因為他完全有可能捲入這一案件而裝出對他主人有感情。雷切特先生沒有告訴他,他曾謀求我的幫助而沒有成功,這是真實可信的,但我並認為這真的是一個可疑的情況。我認為,雷切特先生是這樣一種人,他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說出自己意圖的。”
  “因此你就宣佈至少一個無罪的了。”鮑克先生愉快地說。
  波洛朝他投去責備的目光。
  “嘿,在最後一分鐘之前,我懷疑每一個人,”他說,“同樣,我必須承認,我看不出這個認真、有遠見的麥克昆會失去理智,給受害人十二刀或者十四刀。這和他的心理是不一致的──完全不一致。”
  “不,”鮑克先生若有所思地說,“這是一個懷著狂熱的仇恨,被逼得幾乎發瘋的人的行為──它更多地表明瞭拉丁人的氣質。否則的話,正如我們的朋友列車長所堅持的,那就一定是一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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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7章 屍體

  在康斯坦丁大夫的陪同下,波洛走向隔壁的車廂,前往被害人住的包房。列車員過來用自己的鑰匙為他們打開了門。
  兩人走到裏面。波洛轉向自己的同伴,問道:“這包房原來就這樣亂麼?”
  “什麼都沒動過。我十分當心,驗屍時,屍體都沒移動過。”
  波洛點點頭。他朝四周打量著。
  他的第一個感覺是冷得厲害。車窗已被推開,而且一直就這麼開著,窗簾也被拉去了。
  “呵呵”,波洛注意到了,嘴裏直哈氣。
  另一個欣賞似的笑了:“當時我不想把它關上。”
  波洛仔細地檢查了視窗。
  “你說的對,”他宣佈說,“沒有人從這條路離開過車廂。可能,打開車窗是想要引人作這樣的推測,但是,要是那樣,這雪已經使兇手的達不到目的了。”
  他仔細地檢查了窗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往窗框上吹上一點份末。“根本沒有指紋,”他說,“這是說窗框被擦過了。是啊,即使有指紋的話也只能告訴我們很少的一點情況。那可能地雷切特先生,他的傭人,或者是列車員的。如今的罪犯是不會犯這類錯誤的了。”
  “既然是這樣,”他高興地接著說,“我們還是把窗關上吧。這兒簡直成了冷藏庫了!”
  他關上窗,然後第一次把注意力轉向躺在鋪位上的一動不動的屍體。
  雷切特仰臥著。他那血跡斑斑的睡就,鈕扣解開,被扔向背後。
  “我得看看傷口的性質,你瞧。”大夫解釋說。
  波洛點點頭。他俯身到屍體的上面好一陣子。最後,帶著稍感痛苦的表情,伸直了身子。
  “這買賣可不輕鬆,”他說,“那傢伙得站在這兒,一刀又一刀地朝他身上戳。到底有多少處傷口?”
  “我認為是十二處。有一、兩處很輕,實際上只是劃破一點皮。另一方面,至少有三處可能是致命的。”
  大夫的語氣中,有什麼引起了波洛的注意。他目光銳利地朝他看看。矮小的希臘人正站在那兒,迷惑解地皺起眉頭,朝屍體凝視著。
  “有什麼東西使你感到奇怪,是嗎?”他有禮貌的問道,“說吧,我的朋友。這兒有什麼弄得你大傷腦筋了吧?”
  “你說得對。”另一個承認。
  “是什麼呀?”
  “你瞧這兩處傷口──這兒,還有這兒,”──他指點著。“它們都很深,每一處都被戳斷了血管──然而──口子都沒有裂開。應該出血而沒有出血。”
  “這意味著什麼呢?”
  “這意味著,戳這幾刀時,人已經死了──死了一些時候了。可是這無疑是荒謬的。”
  “看來是如此,”波洛若有所思地說,“除非我們的兇手估計自己還沒有很好完成任務,再回來徹底的核實一下;可是這顯然是荒謬的!還有別的什麼嗎?”
  “哦,還有一點點。”
  “還有?”
  “你瞧這傷口──在右臂根──靠近右肩。拿我的鋼筆試試。你能不能戳這麼一刀?”
  波洛舉起自己的一隻手。
  “對,”他說,“我懂了。這用右手是非常困難的──幾乎是不可能的。那就得在相反的方向戳。可是,假如這一刀是用左手戳──”
  “正是這樣,波洛先生。這一刀幾乎可以肯定是用左手戳的。”
  “這麼說,我們的兇手是慣用左手的了?不這還很難說,不是嗎?”
  “你說的對,波洛先生。另外一些刀恰恰明顯地像是用的右手。”
  “兩個人,我們又回到兩個人上面來了。”偵探喃喃地說。他突然問道:“電燈原來是開著的嗎?”
  “這就很難說了。你知道,每天早上十點鐘左右,列車員都要關燈。”
  “開關會告訴我的。”波洛說。
  他檢查了頂燈的開關,也檢查了活動的訂頭燈的開關。他把前一盞燈關掉,打開了後一盞燈。
  “好,”他若有所思地說。“現在我們假設這兒有兩個兇手:第一個兇手和第二兇手,就象偉大的莎士比亞所寫的那樣。第一凶手戳了被害者,就關了燈,離開了包房。第二兇手在黑暗中進來,沒有看到他或她的任務已經完成,於是就在死者的屍體上至少戳了兩次。你對此有什麼想法?”
  “動人極了。”矮小的大夫熱情地說。
  對方的眼睛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你是這樣想的嗎?我很高興。可我聽起來,這有點像胡說八道。”
  “能在別的解釋嗎?”
  “這正是我在問我自己的。我們這兒是不是有個巧合或者是什麼呢?是不是有什麼其他的自相矛盾的地方?例如,會不會受認定兩個人作案這種觀點的影響?”
  “我認為可以說是的。正如我所說過的那樣,這當中有些刀說明是很軟弱無力的──缺乏力氣,或者是缺乏決心。它們是無力的,一擦而過的幾刀。但是,這兒的一刀──還有這兒一刀──”他再次指點說,“這兩刀可需要很大的力乞。它們把肌肉都給戳穿了。”
  “這幾刀,按你的看法,是男人戳的吧。”
  “非常肯定。”
  “不可能是一個女人戳的嗎?”
  “一年輕力壯的女運動員,也許能戳這兒刀,特別是在她處於強烈感情的支配之下時。但是,在我看來,這是不太可能的。”
  波洛沈默了一、兩分鐘。
  對方急切地說:“你能理解我的觀點麼?”
  “完全理解,”波洛說,“事情開始變得一清二楚了!兇手是個力氣很大的男人,她是軟弱無力的,這是個女人,這是個慣用右手的人,而這是個卻是個慣用左手的人──嘿!這完全就是在開玩笑!”
  他突然氣衝衝地說:“那麼這個被害者──在這整個過程中做點什麼呢?他叫喊了嗎?他掙扎了嗎?他自衛了嗎?”
  他伸手到枕頭底下,抽出一支連發手槍,就是雷切特前天給他看過的那支。
  “你瞧,子彈滿滿的。”他說。
  他們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雷切特白天空的衣服掛在牆上的衣鉤上。由盥洗盆蓋架成的小桌子上放著各種東西──浸在一杯水裏的假牙,另外一隻空杯子,一瓶礦泉水,一隻很大的長頸瓶,一隻煙灰缸,裏面有一個雪茄煙的煙蒂和些燒焦的紙片;還有兩根燃過的火柴。
  大夫拿起空杯子嗅了嗅。
  “被害者的沒有反應,這兒有了解釋了。”他從容不迫地說。
  “麻倒的?”
  “是的。”
  波洛點點頭。他撿起兩根火柴,仔細作了檢查。
  “你也找到線索了?”矮個子大夫熱切地問道。
  “這兩根火柴樣子不同,”波洛說,“這一根比那一根扁。你看得出嗎?”
  “這是列車上的那種,”大夫說。“紙殼裝的。”
  波洛在雷切特的一個個衣袋裏摸著。一會兒,掏出了一盒火柴。他拿它們作了仔細比較。
  “比較圓的一根是雷切特先生擦過的。”他說,“讓我們看看他是否還有比較扁的這種。”
  但是,經過進一步搜尋,沒有尋到別的火柴。
  波洛的眼睛朝包房裏四處打量著。他的眼睛閃閃放光,象鳥一般敏銳。使人感到沒有什麼能夠逃過他們的搜查。
  他輕輕地驚叫了一聲,俯身從地板上撿起了一樣東西。
  這是一小方細棉布,很精緻。角落裏繡著一個起首字母──H。
  “一塊女人的手帕,”大夫說,“我們的朋友列車長是對的。有個女人與這個案子在牽連。”
  “而且還十分適合地留下了她的手帕!”波洛說,“完全象書上和電影裏說的一樣──而且對我們來說,事情甚至還要容易,上面還有一個起首字母哩。”
  “我們真走運!”大夫大聲叫了起來。
  “是麼?”波洛說。
  他的語氣中,有點什麼使他感到意外。
  可是沒等他問明,波洛又一次俯身向地板。
  這一次,他手裏拿的是──一根煙斗通條。
  “這大概是雷切特先生的財產吧?”大夫提也說。
  “他的任何一隻衣袋裏都沒有通條,而且也沒有煙絲或者煙絲袋。”
  “那麼這是一條線索了。”
  “是啊!很明顯。而且又丟得很合時宜。不過注意,這是一條男性的線索!不能抱怨這件案子沒有線索了。現在已有了充裕的線索了。順便問一聲,那兇器你是怎麼處置的?”
  “兇器的影子都沒有。兇手一定隨身把它帶走了。”
  “我想知道為什麼。”波洛沉思著。
  “嗨!”大夫正靈巧地在探索死者睡衣的口袋。
  “我把這個給疏忽掉了,”他說,“當時我解天上衣的鈕扣,就徑直把它扔到後面去了。”
  他從胸袋裏掏出一隻金表。表殼癟進,時針正指在一點一刻上。
  “你瞧!”康斯坦丁熱切地叫了起來,“這給我們指明了作案時間。同我的推測一致。我說的是半夜十二點到淩晨兩點之間,大概在一點鐘左右,雖然在這種問題上,很難說得很確切。好了!有了證據啦。一點一刻。這就是作案時間。”
  “是啊,有可能。完全有可能。”
  大夫迷惑不解地朝他瞧著。
  “請你原諒,波洛先生。我可不太明白你的話。”
  “我不明白自己的話,”波洛說,“我會都不明白,而且,正如你所覺察的,這使我也感到苦惱。”
  他歎了一口氣,俯身在小桌子上,仔細檢查燒焦的紙片。他自言自語地咕噥著。
  “現在需要一隻老式的女人帽盒。”
  康斯坦丁大夫一下子不知道怎麼來對待他這句古怪的話才好。然而,波洛沒有時間讓他發問了。他打開通往過道的門,叫喚列車員。
  那人跑步趕到。
  “這節車廂有多少婦女?”
  列車員扳著手指計算。
  “一、二、三……六個,先生。一位美國老太太,一位瑞典太太,年輕的英國小姐,安德列伯爵夫人,還有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和她的女傭人。”
  波洛考慮了一下。
  “她們都有帽盒嗎?”
  “有,先生。”
  “給我去拿來──讓我看看──,瑞典太太和那個女傭人的。我只打算要這兩隻。你可以告訴她們,這是一種海關規則──到底怎麼說,由你考慮吧。”
  “不成問題,先生。現在她們都不在自己的包房裏。”
  “那就快。”
  列車員走了。他回來時,帶來了兩個帽盒。波洛打開女傭人的那只,把它扔到一旁。接著,他又打開了瑞典太太的,是時發出一聲滿意的驚叫。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帽子,揭開幾隻隆起的圓形金屬網。
  “嗨,這就是我所需要的。大約十五年前,帽盒是做成這樣的。可以用一根帽針把帽子串在這種隆起的金屬網上。”
  說著,他熟練地取下兩隻這樣的東西。然後重以裝好帽盒,吩咐列車員把它們都送還給本人。
  當門再次關上時,他轉向自己的同伴。
  “我親愛的大夫,你瞧我,我並不是一個依賴專門手段的人。這是我所探索的一種心理學,不是指紋或者煙灰。但在這個案子中,我得接受一點科學的幫助。這間房裏滿是線索,但是我能相信這些線索真的如它們所表明的那樣嗎?”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波洛先生。”
  “好吧,我給你舉個例子──你發現了一塊女人的手帕。這是一個女人丟的嗎?可是,也許是一個男人作的案,他心裏想:‘我要幹得讓人看起來像是個女人幹的。我要給我的敵手不必要地戳上幾刀,有幾刀要戳得軟弱夫力,毫夫作用,我還要把這塊手帕扔在人人都能發現的地方。’這是一種可能。還有另一種可能。要是一個女人殺了他,而故意扔下一根煙斗通條,讓人看起來像是個男人幹的呢?那末,我們是不是應該認真地推測一下,這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是毫不相關的呢?還是每人都因粗心掉下他們的身份線索的?是啊,巧合太多了!”
  “可是這帽盒起什麼作用呢?”大夫問道,仍舊迷惑不解。
  “啊,這我來講。正如我所說的,這些線索,這停在一點一刻的表,這手帕,這煙斗通條,它們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這我還沒法說。但是,這兒有一個線索,我相信──雖然我可能又錯了──不是假的。我指的是這根扁平的火柴,大夫先生。我相信,這根火柴是兇手用的,不是雷切特先生用的。它用來燒毀某種會使罪行暴露的的檔。也許是一本筆記本。要是這樣,那本子裏一定有什麼東西,某種錯誤,某種罪行,它可能會給對手留下一個線索。現在我要設法使它復原,以便弄清這東西是什麼。”
  他走出包房,過一會回來了,帶著一隻小酒精爐和一把燙髮鉗。
  “我要用它來燙鬍子。”他指指鉗子說。
  大夫懷著極大地興趣注視著他。他把兩隻隆起的金屬網壓平,接著小心翼翼地設法把燒焦的紙片放到其中的一隻上,又用另一個朝它上面輕輕拍打,然後發鉗把兩隻網罩鉗在一起,放到酒精燈的火苗上。
  “這完全是一個臨時湊合的代用品,”他扭過頭來說,“但願它能符合要求。”
  大夫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這些過和。金屬網開始發紅。突然,他看到了一些隱隱約約的字跡。慢慢地自己組成幾個單詞──發光的單詞。這是一塊極小的紙片。只顯出幾個字:
  “……小黛西·阿姆斯壯。”
  “啊!”波洛發出一聲尖叫。
  “它告訴你什麼嗎?”大夫問道。
  波洛的兩眼閃閃發光。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鉗子。
  “是的,”他說,“我知道死者的真名實姓了。知道他為什麼不得不離開美國了。”
  “他叫什麼?”
  “凱賽梯。”
  “凱賽梯。”康斯坦丁皺起了眉頭。“這使我想起了什麼。好些年以前的事吧。我想不起……這是美國的一個案件,是吧?”
  “是的,”波洛說,“美國的一個案件。”
  波洛就無意就此多說了。他朝四周打量著繼續說:“等會兒我們再詳細談那個吧。現在讓我們先來弄清楚,這兒凡是應該看的,我們是否都已經看了。”
  他迅速、熟練地再一次仔細檢查了死者的衣袋,但沒有找出什麼感舉興趣的東西。他試圖打開和隔壁房間相通的那扇門,可是它在另一面被閂上了。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康斯坦丁大夫說,“要是兇手不是越窗逃的,要是這扇通隔壁的門另一面是閂上的,要是通往過道的門不僅裏面鎖住,而且還搭上了鏈條,那麼兇手是怎麼離開這個包房的呢?”
  “這是當一個捆住手腳的人被關進櫃子──不見時,觀眾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
  “我人意思是,”波洛解釋說,“要是兇手想要我們相信,他是經由視窗逃跑的,他自然就得使人看起來加外兩個出口是不可能的了。象櫃子裏的‘隱身人’一模一樣──這是一種騙局。而揭穿這種騙局,是我們的職責。”
  他把隔壁相通的門在他們這邊給鎖上。
  “萬一,”他說,“那位傑出的哈伯德太太突然心血來潮,想到要收集第一手的罪行材料,寫信去告訴她的女兒。”
  他再次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我想,這兒沒什麼更多的事情要做了。讓我們還是重新上鮑克先生那兒去碰頭吧。”
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06-04-05

第一部 第8章 阿姆斯壯拐騙案

  他們發現鮑克先生正吃完一客煎蛋餅。
  “我考慮到最好還是在餐車裏馬上供應中飯。”他說道,“之後把餐車清出來,波洛先生就可以在那兒詢問旅客了。同時,我還吩咐他們給我們三個送點什麼吃的到這兒來。”
  “好主意。”波洛說。
  另外兩個人還不餓,所以飯很快吃完了,但是一直等到他們呷著咖啡的時候,鮑克先生才提起塞滿他們整個腦子的話題。
  “怎麼樣?”他問道。
  “很好。我已經發現被害者的身份了。我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離開美國。”
  “他是誰?”
  “你還記不記得讀過有關阿姆斯壯家的小女孩文章嗎?他就是殺害小黛西·阿姆斯壯的那個人──凱賽梯。”
  “現在我想起來了。一樁震驚世界的事件──雖然細節我想不起來了。”
  “阿姆斯壯上校是英國人──一位十字勳章的獲得者。他是半個美國人,因為他的母親是華爾街百萬富翁韋·克·范德霍德的女兒。他自己娶了琳達· 阿登的女兒為妻。琳達·阿登是她那個時代最著名的美國悲劇演員。他們住在美國,有一個孩子──是個女孩──他們寵如掌上明珠。在她三歲那年,她突然被拐騙走了。拐騙者需要一大筆幾乎無法辦到的錢,作為放回她的贖金。我不想拿這件事已後的全部錯綜複雜的細節,來讓你聽得發膩。我要講的主要是,在交付了二十萬美元這一大筆贖金後,竟然發現了女孩的屍體,她死去已有兩個多星期了。公眾的義憤達到了爆炸點。接下去還有更糟糕的事。當時,阿姆斯壯夫人正懷著另一個孩子。在受了一刺激之後,她早產了,生下一個死胎兒,自己也死去。而她的悲傷過度的丈夫也開槍自殺了。”
  “我的天呀!多慘啊。我現有想起來了。”鮑成先生說,“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還死了一個吧?”
  “是的──還有一個法國的或者是瑞士的保姆。員警當局認為她瞭解某些罪行情況。他們不俱她的歇斯底里的否認。最後,在絕望之餘,這個可憐的姑娘跳窗自殺了。事後證實,在這一罪行中,她沒有任何同謀關係,完全是無辜的。”
  “這我想起來就不舒服。”鮑克先生說。
  “大約六個月以後,這個凱賽梯,作為拐騙兒童集團的頭子被逮捕了。他們過去一直使用這樣的手段:一旦員警當局似乎有可能發現他們的蹤跡,他們就弄死拐來的孩子,埋掉屍體,然後繼續敲詐盡可能多的錢,直到案發。”
  “好吧,我來給你講清楚這件事,我的朋友。凱賽梯就是此人!可是依靠他積起來的大量錢財,以及通過各種人的秘密疏通,利用法律上的某些不嚴密,他竟被宣判無罪。儘管如此,他還是有可能被公眾私刑處死,公眾是決不會善良到讓他輕易漏網的。現在,我信為發生的事情很清楚。他改姓換名,並且離開了美國。打那以後,他就成了一位悠閒自在的紳士,在國外旅行,靠他的利息收入生活。”
  “啊!真是一頭野獸!”鮑克先生的語氣中充滿了內心的憎惡,“他死了我並不惋惜──一點也不!”
  “我同意你的意見。”
  “不過,他不應該被殺在東方快車上。有別的地方嘛。”
  波洛笑了笑。他理解鮑克先生在這樁事情上的偏心。
  “我們現在必須講給自己提出的問題是,”他說,“這樁謀殺案,是凱賽梯過去也賣過的某個敵對集團幹的呢,還是私下的復仇行動?”
  人說明了在燒焦的紙片上發現幾個字的情況。
  “如果我的假設是對的話,那麼信是兇手燒毀的。為什麼?因為它提到過‘阿姆斯壯’這幾個字,這是解開這個謎的一條線索。”
  “阿姆斯壯家還有人活著嗎?”
  “這很遺憾,我不知道。我想,我記得當時讀到過,阿姆斯壯夫人還有一個妹妹。”
  波洛繼續講述自己和康斯坦丁大夫共同調查的結果。在提到那只損壞了的表時,殘克先生頓時喜形於色。
  “這似乎十分準確地告訴了我們作案時間。”
  “是呀,”波洛說,“這是很方便的。”
  在他的語氣中,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東西,弄得另外兩個人都迷惑不解地朝他看著。
  “你說你在一點缺二十分時,親自聽到雷切特和列車員說話?”
  波洛剛說了發生的情況。
  “是呀,”鮑克先生說道,“這至少證明,凱賽梯──或者是雷切特,我還是繼續這樣叫他──在一點缺二十分的時候,一定還活著。”
  “準確地說,是一點缺二十三分。”
  “正式地說,那就是十二點三十七分,雷切特先生是活著的。這至少是一個事實。”
  波洛沒有回答。他坐在那兒若有所思地朝前面看著。
  響起敲門聲,餐車侍者起了進來。
  “現在餐車已經空了,先生。”他說。
  “我們上那去吧。”鮑克先生說著站了起來。
  “我可以跟你去嗎?”康斯坦丁問道。
  “當然可以,我親愛的大夫。除非波洛先生有意見?”
  “一點沒有。一點沒有。”
  “你先請,先生,”“不,你先請,”他們互相稍微客氣了一下後,就離開了這個房間。

只看该作者 9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1章 列車員

  餐車內準備工作已經就緒。
  波洛和鮑克先生並排坐在桌子的一邊,大夫則坐在側面。
  波洛面前攤著伊斯坦布爾──加來車廂的平面圖。上面用紅筆標出每位旅客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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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福 麥  施 奧德 波  雷  哈  伯  安  公  阿  哈    列
               斯斯 克  密 爾貝 洛  切  伯  爵  德  爵  巴  特    車
               特卡 昆  特 遜漢      特  德  夫  烈  夫  思  曼    員
               曼拉      小 太小      太       人  伯  人  諾
                  裏      姐 太姐      太            爵       特
                                                                    上
                                                                    校


  護照和車票疊在一旁。此外,桌子上還擺著紙張、墨水、鋼筆和鉛筆。
  “好極啦,”波洛說,“事不宜遲,我們的偵訊法庭這就開庭。我看,我們先得聽取列車員的證詞。此人的情況你們也許有所瞭解。他為人如何?他說的話是不是句句可靠?”
  “我敢保證,此人完全可靠。皮埃爾·蜜雪兒受公司雇用已十四年。他是法國人。家住加來附近。他為人非常正派,老老實實。也許,頭腦不那麼靈。”
  波洛會意地點了點頭。
  “好吧,”他說,“見見他。”
  皮埃爾·蜜雪兒的自信心雖說有所恢復,但還是十分緊張的樣子。
  “希望先生千萬不要認為這是我的失職。”他焦急地說,眼光從波洛轉到鮑克先生身上。“發生這樣的事,太可怕了。希望先生好歹不要把我也牽扯到這樁事中去吧。”
  波洛對他安慰一番,勸他不必擔驚受怕。接著便盤問起來。首先,問了問蜜雪兒的姓名、住址、服務年限以及在這條線路已幹了多久。雖說這些事他早已知道,但諸如此類例行公事般的提問到使列車員的心情平靜下來。
  “現在,”波洛接著說,“我們來談談昨晚的事。雷切特先生是什麼時候上床的?”
  “差不多吃了晚飯,他就上床了,先生。事實上車帶未離開貝爾格萊德,他就睡了。吃飯時他吩咐我把床好,我照他的話做了。”
  “後來有人去過他的房間沒在?”
  “他的傭人去過,先生。還有那位年輕的美國先生,就是他的秘書也去過。”
  “還有誰?”
  “沒了,先生。我想,沒別的人了。”
  “很好。那麼,你這是最後一次見他或聽到他說話了?”
  “不,先生。你沒忘吧,十二點四十分左右,他還按過鈴呢,──就是車停後不久那工夫。”
  “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我敲了敲門,他只是大聲說,是他弄錯了。”
  “說的是英語,還是法語?”
  “法語。”
  “怎麼個說法?”
  “沒什麼事。我搞錯了。”
  “一點不錯。”波洛說,“我聽到的也是這麼一句。那麼,後來你就走了?”
  “是的,先生。”
  “你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先生。那會兒以一處鈴響了,我先是上那兒去。”
  “蜜雪兒,現在問你一個重要的問題──一點一刻你在哪兒?”
  “我嗎,先生?我坐在車廂盡頭我那小椅子上──面對著過道。”
  “你能肯定嗎?”
  “沒錯。至──少──”
  “當真?”
  “我去過後一節車廂,雅典來的車廂,在那兒我跟一位同事聊過天。我們說到這場雪什麼的。那是一點釧過後不久的事,準確的時間說不上。”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記起來了。聽到喚我的鈴響,便回來了,先生。我還跟你說過。是一位美國太太,她按了好幾次鈴了。”
  “我記得,”波洛說,“後來呢?”
  “後來嗎,先生?後來聽到你的鈴聲,上你那兒去了。我給你端去一些礦泉水。後來,過了約摸半個小時,給另一位客人鋪床──就是那位年輕的美國先生,雷切特先生的秘書。”
  “在你給億鋪床的時候,只麥克昆先生一個人在房裏?”
  “十五號的英國上校跟他在一塊。他們坐著聊天。”
  “上校離開麥克昆先生以後,幹了些什麼事呢?”
  “他回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十五號──是不是跟你的座位很近的那一間?”
  “對了,先生。過道盡頭倒數第二個包房。”
  “他的床早鋪好了?”
  “是的,先生。他吃飯那會兒,我就給他鋪好了。”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
  “準確的時間我可說不上,先生。肯定在兩點鐘以前。”
  “後來呢?”
  “後來,先生我就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直到天亮。”
  “你再也沒去過雅典的車廂?”
  “沒有,先生。”
  “也許你睡著了?”
  “我想,我不會睡著的。先生,火車一停下來我會從瞌睡中醒過來的。”
  “你有沒有見過哪一位旅客在過道走動?”
  他考慮了一下。
  “我想,有這麼一位太太上過道盡頭的盥洗室去過。”
  “哪一位?”
  “不知道,先生。遠遠的,下在過道的另一頭。況且,又是背對著我。身上空一件鮮紅的睡衣,上面還繡著龍呢。”
  波洛點點頭。
  “後來呢?”
  “沒什麼,先生。天亮前什麼事也沒發生。”
  “你能肯定嗎?”
  “哦,先生,請原諒,你自己開過門,往外面張望了一會。”
  “朋友,過就對了。”波洛說,“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把這件事給忘了。順便告訴你,我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撞在我門上的聲音驚醒的。你可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他盯著波洛看了一眼。
  “不會有什麼事,先生,我敢說,不會有事的。”
  “那委可能是我做惡夢了。”波洛說這話說的有點玄。
  “要不,”鮑克先生說,“那聲音是隔壁房裏傳來的。”
  波洛對他的暗示不加理會,也許,在列車員面前他不想這樣做。
  “我們來談談另一個問題吧。”他說,“假設昨晚有個殺人犯上了火車,能不能完全肯定,他作了案,但沒能逃離火車呢?”
  皮埃爾·蜜雪兒搖了搖頭。
  “那麼,他能躲在車上的什麼地方呢?”
  “車廂都仔細搜查過了。”鮑克先生說,“別動這種念頭吧,我的朋友。”
  “再說,”蜜雪兒道,“誰要跑到臥車來,別想逃過我的眼睛。”
  “上一站火車停的是什麼地方?”
  “文科夫戚。”
  “什麼時間?”
  “原定十一點五十八分離站,天氣不好,晚點了二十分鐘。”
  “會不會有人從普通車廂跑過來呢?”
  “不會的,先生。晚飯一過,普通車廂與臥車之間的門便鎖上了。”
  “你在文科夫戚下過車沒有?”
  “下過,先生。跟往常一樣,下到了月臺上,我就站在車廂門口的踏板邊,其他列車員都是這個樣兒。”
  “前面的那扇門有沒有鎖上?靠近餐車的那扇?”
  “總是打裏面把門閂上的。”
  “這回可沒閂上。”
  列車員的臉上露出驚奇的樣子,後來又恢復了平靜。
  “准是哪位旅客開了門出去看雪景了。”
  “也許如此。”波洛說。
  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桌子上“篤篤”地輕輕敲了一兩分鐘。
  “先生不怪罪我?”列車員膽怯地問。
  波洛和藹地朝他笑笑。
  “你算是碰到了晦氣鬼了,朋友。”他說,“啊!我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你說在你敲雷切特先生的門時,另一處又響起了鈴聲。確實,我也聽到。可是,那是誰按的鈴?”
  “是公爵夫人,她要我把她的女傭人喚來。”
  “你去了?”
  “是的,先生。”
  波洛若在所思地看了看面前的圖。然後低下頭。
  “這會就談這些吧。”他說。
  “謝謝,先生。”
  他站起身來,看了鮑克先生一眼。
  “別難過了,”鮑克先生好意勸他說,“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失職的地方。”
  皮埃爾·蜜雪兒滿意地離開了餐車。

只看该作者 10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2章 秘書

  波洛沉思了片刻。
  “我想,”他終於開了腔。“根據已知的材料,最好還是跟麥克昆先生再深入地談談。”
  年輕的美國人很快就來了。
  “哦,”他說,“有什麼進展嗎?”
  “不太壞。上次跟你談話以來,我們瞭解到一些情況──知道雷切特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赫克托·麥克昆很感興趣地把身子湊過去。
  “是嗎?”他說。
  “正象你所懷疑的那樣,雷切特不過是化名,他就是凱賽梯,那個大名鼎鼎的專拐兒童的角色──包括轟動一時的小黛西·阿姆斯壯拐騙案。”
  麥克昆的臉上頓時露出極度驚訝的表情,不久以變得陰沈起來。
  “這個該死地壞蛋!”他大聲說道。
  “麥克昆先生,你對此竟一無所知?”
  “是的,先生。”年輕的美國人斷然回答,“要是我知道,寧願砍掉右手,也不會去當他的秘書。”
  “麥克昆先生,你對這事的反應挺強烈,是嗎?”
  “這有我個人的原因。我的交親是地方檢察官,經手過這宗案子,波洛先生。我跟阿姆斯壯太太不止見過一次面──她是個挺漂亮的女人。這麼一位有身份的人死得好慘呀。”他的臉色又陰沈起來,“這原是雷切特,或者說凱賽梯應得的報應。落得這麼一個下場才稱我的心哩。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
  “看來,你好象很想自己親手去幹這種好事羅?”
  “我會幹的,我──”他停了一會,自知失言,臉刷地紅了起來。
  “麥克昆先生,要是你對自己的主人的死表現得過分悲傷,我反而要懷疑起你來了。”
  “我想,我是不會幹這種事的,哪怕是為了救自己的命,我也不幹。”麥克昆說得很堅決。
  接著他又補充道:
  “要是你不嫌我過於好奇的話,請告訴我,你們是怎樣弄清這事的?我是說凱賽梯的身份是如何弄清的?”
  “根據他房間裏找到的一斑信的碎片。”
  “但是,可以肯定,我是說那老頭兒是相當粗心的,是嗎?”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嘛。”波洛說。
  這年輕人對波洛的回答似乎感到迷惑不解。他盯著波洛看,仿佛竭力想猜出這話的含義。
  “當前我的任務是,”波洛說,“弄清楚車上每個人的活動。用不著生氣,無非是例行公事,你理解嗎?”
  “那自然。就這樣幹下去。辦得到的話,我會讓你弄清我自己的為人的。”
  “似乎沒有必要再來問你的包房的號碼了,”波洛笑著說,“因為我們還同住過一夜呢。那是二等車,六號鋪和七號鋪。我走了後,你一個人用著,是不是?”
  “對極了。”
  “麥克昆先生,現在我倒想請你回憶一下昨晚離開餐車後,你做了些什麼呢?”
  “那挺簡單:我回到房裏,看了一會兒書。車到貝爾格萊德,我到月臺上去過,因為天太冷,又因到車上來了。跟司壁的一位年輕的英國小姐談了一會話,後來又跟那個英國人,阿巴思諾特上校聊天。事實上,我們談話的時候,你正從我們身邊經過。後來我到雷切特先生的包房去。這我已經跟你說過,我記了一些他要我寫人的信件的提要,跟他道了晚安就離開了。當時阿巴思諾特上校還站在過道上,我的床鋪早已收拾好了,所以我便提議,還是跟我去。我要了些飲料,兩人便坐下來喝起來了。我們議論世界政治、印度政府、我們財政上的困境,以及華爾街的危機等等。通常,我跟英國人總是話不投機──他們一個個都是些轉不過彎的人──可是這位倒討人喜歡。”
  “你可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你的?”
  “挺遲啦,我想,該有兩點了吧。”
  “你們有沒有發現列車停了?”
  “是的。開始我們還挺奇怪哩。朝窗外一看,雪積得挺厚,不過沒想到會那麼嚴重。”
  “阿巴思諾特上校跟你道了晚安後,還發生過什麼事?”
  “他逕自回房去了。我把列車員喚來,讓他替我鋪床。”
  “他鋪床時,你在哪兒?”
  “站在外面過道上抽煙。”
  “後來呢?”
  “後來我就上了床,一直睡到天亮。”
  “夜裏你離開過火車嗎?”
  “阿巴思諾特上校跟我打算下到──那是個什麼車站來著?──文科夫戚,下去呆一會兒。可是次序得要命,──暴風雪一個勁地刮著,我們掉轉頭就回來了。”
  “你們是從那扇門下的車?”
  “離我的包房最近的那扇。”
  “餐車隔壁的那扇?”
  “是的。”
  “可記得當時門是不是閂著的?”
  麥克昆想了一會。
  “可不是,我記得似乎是閂的。至少在根棒什麼的橫插在拉手上。你是指這個嗎?”
  “不錯。回來的時候,你有沒有把棒給插回去?”
  “倒是沒有。我想,沒有。我比他後上,想不起來我曾經插過棒。”
  他突然又補充了一句:
  “這事很重要嗎?”
  “也許如此,先生。我想作這麼一個假設,你與阿巴思諾特上校坐著談話的時候,你們的包房朝過道的門是開的吧?”
  麥克昆點點頭。
  “可以的話,想請你告訴我,從火車離開文科夫戚以後直到你們分手回房睡覺的這段時間裏,是不是有人經過過道?”
  麥克昆皺了皺眉頭。
  “我想,有一次列車員走過。”他說,“從餐車那邊來的。還有一次,有個女人經過過道從另一個方向來的,向餐車那去。”
  “哪個女人?”
  “說不上。事實上,沒留意。你是知道的,我跟阿巴思諾特上校辯論得正熱烈,偶然看到一個空鮮紅絲料衣服的人從門口過去。我沒看,反正也不會看清這個人的臉的。你是知道的,我的房間正對著餐車的一頭,所以這個女人沿著過道向餐車走去,勢必是背朝著我的。”
  波洛點點頭。
  “我想,她是去盥洗室吧?”
  “我想,是這樣。”
  “她回來時你看見了?”
  “沒有。既然你提起這事,我才這麼說。雖然我沒見過她回來,可是她總得要回來的呀。”
  “還有一個問題,麥克昆先生,你是用煙斗的吧?”
  “不,我不用煙斗。”
  波洛停了一會。
  “我看,暫且就談這些吧。我想現在就見見雷切特先生的傭人。順便問一句,你跟他出外旅行時都是坐頭等車嗎?”
  “他坐二等車,我常坐頭等車──這要看雷切特先生隔壁房間裏有沒有空。他把大部分的行李存放在我的房裏,這樣,喚我或找東西就方便多了。這次頭等車鋪位全賣了,只有他一個人預購到一張。”
  “這我知道,謝謝你,麥克昆先生。”
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3章 男傭人

  美國人走後,緊跟著進來的是一個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英國人。早在頭天,波洛就注意到他了。他畢恭畢敬地站著。波洛示意他坐下。
  “據我所知,你是雷切特先生的傭人吧?”
  “是的,先生。”
  “叫什麼名字?”
  “愛德華·亨利·馬斯特曼。”
  “幾歲了?”
  “三十九。”
  “家庭地址?”
  “克拉肯威爾,弗裏大街二十一號。”
  “你的主人被人殺害了,你可聽到這消息?”
  “聽到了,這實在太意外了。”
  “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是後一次見到雷切特先生是什麼時候?”
  傭人想了一會。
  “先生,很可能是昨晚九點以後,興許還遲些。”
  “你說,當時你在做什麼?”
  “跟往常一樣,我到雷切特先生那兒,侍候他。”
  “你的確切職責是什麼?”
  “把他的衣服折好,或者掛起來,先生。把他的假牙入入水中,再看看睡覺前他還需要些什麼?”
  “他的舉動是不是跟往常一樣?”
  傭人想了一會。
  “可不是嗎,先生。我想,他當時心挺煩呢。”
  “怎麼個煩法?”
  “他在念一封信。他問是不是我拿到他的房裏去。自然羅,我跟他說,我沒幹過這種事。可他還是把我罵了一通,盡找我的碴兒。”
  “這不反常嗎?”
  “不,先生。他是個愛發脾氣的人──我說過,要是什麼使他煩,他就是那個模樣。”
  “你的主人服過安眠藥嗎?”
  康斯坦丁大夫把身子稍稍往前湊了湊。
  “先生,坐火車外出旅行時,他總愛吃些安眠藥。他說,要不就睡不著覺。”
  “你可知道,他習慣服什麼樣的安眠藥?”
  “先生,真的,我可說不上。瓶子裏並沒有藥名,只寫上‘安眠藥,睡前服’幾個字。”
  “昨晚他服過?”
  “喝過,先生。我把藥水倒進杯裏,放在鏡臺上,好讓他喝。”
  “你親眼看見他喝的?”
  “沒有,先生。”
  “後來呢?”
  “我問他還有什麼事沒有?問雷切特先生第二天早上我什麼時候過去,他說,不按鈴就不必來。”
  “過去都是這樣嗎?”
  “是的,先生。常常這樣。他要起床,常常按鈴把列車員喚去,再打發他來叫我。”
  “他是愛早起呢,還是起得晚?”
  “先生,這要看他的高興了。有時候他起來吃早飯,有時候一直睡到吃中飯。”
  “如此說來,整個上午沒人叫你,你也就不以為怪了?”
  “是的,先生。”
  “你的主人有仇敵,你可知道?”
  “知道的,先生。”
  他的話毫無感情。
  “你是怎麼知道的?”
  “親耳聽見他和麥克昆先生認識論過幾封信,先生。”
  “馬斯特曼,你喜歡自己的主人嗎?”
  馬斯特曼聽了,臉色變得比平常還要冷漠。
  “說不上喜歡,先生。他人倒還慷慨。”
  “你並不喜歡他,是嗎?”
  “倒不如說我對美國人就是沒有什麼好感。”
  “你去過美國嗎?”
  “沒有,先生。”
  “你有沒有讀到過有並阿姆斯壯拐騙案的報導?”
  他的兩頰泛起微微的紅暈。
  “說實在的,我還記得,先生。一個小女孩,是嗎?一樁叫人震驚的案子。”
  “你可知道,你的主人,雷切特先生就是這起案件的兇犯?”
  “不,先生,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傭人的聲調裏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興奮和感情。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現在,我們來談談你昨晚的活動。你要知道,這不過是例行公事。離開主人後,你幹了些什麼?”
  “先生,我去跟麥克昆先生說,主人要他去。後來我就回自己的房間裏,讀書了。”
  “你的包房是──?”
  “二等車最末的那間,先生,挨著餐車。”
  波洛看了看圖。
  “這我知道──你睡的是上鋪還是下鋪?”
  “下鋪,先生。”
  “就是說四號鋪?”
  “是的,先生。”
  “有人跟你一起住嗎?”
  “有的,先生,是個高個子的義大利人。”
  “他說英語?”
  “是的,先生。他會說那麼一種英語。”他的話裏流露出非難的味兒。“我知道,他在美國──芝加哥──呆過。”
  “你常跟他聊天嗎?”
  “不,先生,我寧願讀點書。”
  波洛微微一笑。他可以想像得出那是一種什麼場面──一個高個子、愛嘮叨的義大利人,碰一個比紳士還要紳士的冷冰冰的先生。
  “請問,你在讀什麼書?”他問。
  “先生,眼下我在讀《愛的俘虜》,作者是阿拉貝拉·理查森夫人。”
  “挺好的一本書?”
  “先生,我挺喜歡。”
  “我們接著談吧。你回到包房,然後就讀《愛的俘虜》一下到──什麼時候?”
  “十點半左右,先生。那個義大利人想睡了,列車員便來鋪床。”
  “於是你也上床睡了。”
  “我上了床,先生,可並沒有睡。”
  “為什麼呢?”
  “牙痛,先生。”
  “哦,那可是挺痛的呢。”
  “痛極了,先生。”
  “你可曾想法治治?”
  “我抹了點丁香油,先生,便不那會痛了,不過還是睡不著。索性打開床頭燈,又看起書來──不過是分分心而已。”
  “那麼你壓根兒就沒睡著?”
  “是的,先生。大清早四點鐘光景我打了一個盹。”
  “你的同伴呢?”
  “那個義大利人?啊,他直打呼嚕。”
  “夜裏他不曾離開過包房?”
  “沒有,先生。”
  “你呢?”
  “沒有,先生。”
  “夜裏你聽見過什麼聲響沒有?”
  “我想,沒有,先生。我是說沒聽見什麼異常的。火車停著,四周可靜呢。”
  波洛沈默了片刻,接著說:
  “我想,還是有點兒小問題要問。你對這一悲劇一無所知?”
  “我想是這樣。先生。這很抱歉。”
  “據你所知,你的主人跟麥克昆先生有沒有發生過爭執?或者他們之間有沒有仇?”
  “哦,先生,不會的。麥克昆先生可個討人喜歡的先生。”
  “在跟雷切特先生之前,你在什麼地方做過事?”
  “跟亨利·湯姆林森爵士,先生,格羅斯維諾廣場。”
  “你為什麼要離開他?”
  “他要去東非去,先生,再也用著我了。不過,我相信,他會為我證明的,先生。我跟他多年了。”
  “那麼,你跟雷切特先生有多久了?”
  “只有十個多月,先生。”
  “謝謝你,馬斯特曼。順便問一句,你右是抽煙鬥的?”
  “不,先生,我只抽捲煙──挺蹩腳的,先生。”
  “謝謝你,就這樣吧。”
  波洛向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起了。
  傭人遲疑了一會。
  “先生,請原諒,我還有幾句話要說。那位美國老太太眼下激動得不得了。她說,誰是兇手她一清二楚。她激動得厲害呢,先生。”
  “如此說來,”波洛笑了笑,“下面我們最好還是找她來。”
  “先生,要不要我去通知她?好一會兒,她一個勁地要求找個負責的。列車員在設法安慰她。”
  “朋友,喚她吧。”波洛說,“聽聽她要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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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第4章 美國老太太

  哈伯德太太上氣不接下氣地走進餐車,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
  “快跟我說,這兒誰負責?我有極要緊的話要說,真的,極要緊的話。可是,我只想跟負責的人說。你這位先生要是──”
  她那遊移不定的目光輪番在三個人中間轉來轉去。波洛把身子向前湊了湊。
  “太太,跟我說吧。”他說,“不過,先請坐下來。”
  哈伯德太太在他的對面嘣地一聲重重地坐了下來。
  “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昨晚車上發生一宗人命案,兇手恰恰就在我的房裏呆過。”
  她把說得一字一頓,富有戲劇效果。
  “真的嗎?太太?”
  “當然真的,錯不了!我才不瞎說哩。我這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你聽。我上床就睡著了。忽然,醒了過來──四周黑古隆冬的──我明白過來了,原來房裏來了個男人。嚇得我不敢吱聲。要是你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才好哩。我就這麼躺著,心裏直嘀咕:‘老天爺,這下我可沒命了。’要說有什麼感覺,那可說不表。想到的淨是些討人厭的火車和書本上讀到過的種種殺人搶劫什麼的。心想:‘管它呢,反正他拿不走我的金銀珠寶。’知道嗎,我早藏在襪子裏塞在枕頭下了 ──睡起來自然不很舒服,有點兒高低不平。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才好呢。重要的不在這兒。我說到哪兒了?”
  “太太,你說有個男人在你的房裏。”
  “正是,我閉著眼,就這麼躺著。尋思該怎麼辦。心想:‘謝天謝地,幸好我的女兒不知道我在受苦受難。’後來,在知怎麼一來,我靈機一動,悄悄地摸到了鈴兒,手一按,想讓列車員來。我一個勁地按鈴,按呀按,可是沒半點響動。我敢說,我的心眼看著就要不跳了。‘老天爺,’我心想,‘很可能是他把車上的人全宰了。’車停著沒開,四周靜得叫人發毛。可是我還是一個勁地按鈴。後來總算聽到腳步聲朝過道這頭來,有人敲我的門,我這才松了口氣。‘進來!’我驚叫起來,同時把燈打亮,睜眼一看,信不信由你,那兒連個人影也沒有。”
  說到這裏,似乎還不是哈伯德太太這場矣的尾聲,倒正是高潮哩。
  “太太,後來呢?”
  “於是,我就把這怪事跟來人說了。他硬是不信,說,很可能是我在做夢。我讓他朝鋪位底下瞧瞧,他說,床底下窄得很,怎麼也躲不得人的。再清楚也不過了那人定是溜走了。反正房裏來過人,就這麼一回事。可是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數那個列車員,他左勸右說,百般哄我,簡直叫人發瘋。可我不是人愛瞎想的人,先生。──請問先生大名?”
  “波洛,太太。這位是鮑克先生,公司的董事。這位是康斯坦丁大夫。”
  哈伯熏太太對他們三人咕嚕了一句。
  “我相信,遇到諸位很高興。”她說這幾句話,顯得心不在焉。然後又專心一意地繼續她的獨白了:
  “我倒不想把自己裝作聰明絕頂,我心裏明白,就是隔壁的那個男人──那個給人殺了的可憐的男人。我讓列車員瞧瞧兩個房間的那扇公用的門。那門明擺著沒閂上,我一眼就瞧見了。於是我讓他當著我的面當場把門閂上。他走後,我從床上起來,拿來一隻手提箱頂著,使得更加穩當。”
  “哈伯德太太,那是什麼時候?”
  “可是,就實在的,我可說不上。當時我的心亂成一團麻,壓根兒沒留神。”
  “那麼你現在的意見呢?”
  “我敢說,那是明白不過的事。我房裏的那個男人就是殺人兇手,難道還有別人?”
  “你的意思那人又回到隔壁的房間去了?”
  “他到哪里去,我怎麼知道?當時我的眼睛緊閉著呢。”
  “他一定是溜出門跑到過道裏去了。”
  “那我可說不上。你是知道的,我的眼睛緊閉著呢。”
  哈伯德太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老天爺,我可是嚇壞了!要是我的女兒知道──”
  “太太,你可認為,你聽到的就是有人在隔壁房裏──被害人的房裏,走動的聲響嗎?”
  “不,我可不這麼想,先生。──你的大名?──波洛。波洛先生,千真萬確,他就是到我房裏來過。再說,我還有證據哩。”
  她得意洋洋地拎來一隻手提包,往裏掏了起來。
  她先後掏出兩塊乾淨的大手帕,一副骨架眼鏡,一瓶阿司匹林,一包芒硝,一瓶裝在電木管裏的綠色發亮的薄荷油,一串鑰匙,一把剪刀,一本美國快彙支票,一張極普通的小孩快照,幾封信,五串仿造的東方念珠,此外還有一隻金屬小玩意兒──一顆鈕扣。
  “你見過這種鈕扣嗎?這可不是我的鈕扣,也不是我的什麼衣服上掉下的。是今天早上我起床時撿到的。”
  她把鈕扣放到桌子上。鮑克先生湊過身子,檢查了一下。
  “這是列車員制服上的鈕扣。”
  “對此可以有一種很合理的解釋。”波洛說。
  他把身子很有禮貌地轉向美國老太太。
  “太太,這顆鈕扣可能是從列車員制服上掉下來的。不是他查看你的包房時掉的,就是昨晚為你鋪床時掉的。”
  “我簡直弄不明白,你們這些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似乎除了跟人作對,再也不幹別的。聽我說,昨晚臨睡前,我有看一本雜誌。關燈前我把雜誌放在小箱子上,小箱子就在靠視窗的地板上,你們注意到了嗎?”
  他們都對她說,注意到了。
  “那就對了。列車員在門邊瞧了瞧我的床下,然後起進來閂上與隔壁相通的那扇門,可是他沒挨近過那扇窗。今天早上我就在雜誌上面發現這顆鈕扣。我倒要知道,你們把它叫做什麼來著?”
  “太太,我們稱之為罪證。”波洛說。
  這位太太對他的回答似乎感到滿意。
  “要是你們不相信我,那簡直會使人發瘋的。”她嚷道。
  “你提供了最有趣,最有價值的證據。”波洛安慰地說,“現在我能不能問幾個問題?”
  “請吧,非常歡迎。”
  “既然你那麼怕這個雷切特,怎麼事先不把那扇兩個房間相通的門閂上呢,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閂上的。”哈伯德太太當即反駁。
  “唔,是閂上的?”
  “事實上,我問過那個瑞典女人──一個討人喜歡的女人──門是不是閂上,她說閂上的。”
  “你自己為什麼不親自去看看呢?”
  “因為我已經上了床,我的手提包也掛在門把手上。”
  “你是什麼時候問那太太的?”
  “讓我想想。大約十時半或者車十五分她來問我有沒有阿司匹林,我告訴她放藥的地方。她從我的手提包裏把藥拿去了。”
  “你自己在床上?”
  “是的。”
  她突然笑了起來。
  “多可憐的人──那時她心慌意亂,瞧,她錯開了隔壁房間的門呢。”
  “雷切特先生的房門?”
  “是啊,你是知道的,道道門都是關著,在火車上走是多不容易的事。她錯開了他的門。她對這事很懊惱。他倒笑了。看來,我可以想像得出,他說了些很難聽的話。可憐的人兒,她慌極了。‘啊,搞錯了,’她說,‘挺難為情的,他不是個好人。’她說他說她:‘你太老了。’”
  康斯坦丁大夫吃吃地笑了起來。哈伯德太太立刻盯了他一眼。
  “他不是個好東西,”好說,“對一位太太說出這樣的話來。這種事是不該取笑的。”
  康斯坦丁大夫急忙道歉。
  “這以後,你可聽見雷切特先生房裏有什麼聲響?”波洛問。
  “嗯──很難說。”
  “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她停了一下。“他在打鼾。”
  “哦,他在打鼾,是嗎?”
  “響極了。前天晚上鬧得我一刻也不安寧。”
  “自那個男人在你房裏嚇了你以後,再也沒聽見他打過鼾?”
  “波洛先生,那怎麼可能呢?他不是死了嗎?”
  “唔,唔,這倒是真的。”波洛說。他顯得有點糊塗的樣子。
  “哈伯德太太,你可記得阿姆斯壯拐騙案?”他問道。
  “記得,當然記得。這個壞蛋居然還給他漏了網!啊,我真想親手宰了他!”
  “他可逃不了啦,他死了。昨天晚上死的。”
  “你的意思是──?”哈伯德太太激動得從椅子上欠起身子。
  “然而,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雷切特就是這個人。”
  “好啊,想想看,這該多好。我非寫信告訴我的女兒不可。昨天晚上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人有一副可惡的面孔?瞧,我說對了。我的女兒老是說,只要媽媽一猜,你儘管押上所有的錢,准保會贏。”
  “你跟阿姆思斯特朗一家認識嗎,哈伯德太太?”
  “不認識。他們家進進出出的儘是有身份的人家。不過我聽過,阿姆思斯特朗太太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她的丈夫很敬重她。”
  “哈伯德太太,你幫了我們的大忙──說真的很大的忙。也許,你樂意把自己的全名告訴我吧?”
  “自然可以。卡洛琳·瑪莎·哈伯德。”
  “能不能寫下你的地址?”
  哈伯德太太一面說,一面寫。
  “我簡直不敢相信,凱賽梯就在這節車廂上。波洛先生。我對這個人可是有所預感的,是嗎?”
  “是的,太太,果真如此。順便問一句,你右有鮮紅色的絲睡衣?”
  “老天爺,問得多奇怪!怎麼會有呢!我身邊有兩件睡衣──一件是粉紅色的法蘭絨的,坐般時穿起來挺舒服。還有一件是我女兒送給我的禮物──紫色的,絲的,在家裏時穿。可是你問我的睡衣為的是什麼?”
  “是這麼一回事,太太。有一個穿鮮紅睡衣的,昨天晚上到過你的包房或雷切特先生的包房。正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那時所有房門都關著,這樣就很難弄明白究竟是哪個包房。”
  “可是沒什麼穿紅睡衣的人到過我的包房。”
  “那必然是到雷切特先生的包房去了。”
  哈伯德太太撅起嘴,惡狠狠地說:“那我可不感到意外。”
  波洛把身子湊過去。
  “這麼說來,你聽到了隔壁房裏有女人的聲音?”
  “波洛先生,我真弄不明白,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猜想。我真不明白。不過──嗯──事實上,我是聽見的。”
  “可是剛才我問你可聽到隔壁有什麼聲響,你說只聽到雷切特先生的打鼾聲。”
  “一點也不假。有段時間他在打鼾,另外的時間嘛──”說著,哈伯德太太的臉飛紅起來。“這事可是叫人難出口。”
  “你是什麼時候聽到女人的聲音?”
  “我說不上。我只醒過來一會兒,便聽到一個女人在說話。她在那兒,這是明擺著的事。我心裏直嘀咕:‘他原來是這麼一種人,我才不奇怪哩。’接著我又睡著了。我相信要是你不刨根尋底的話,我是不會把這種事告訴你們三位陌生的先生的。”
  “這是在那個男人嚇了你之前還是在之後發生的?”
  “你可說對了!要是他死了,他就不會跟女人說話了,是不是?”
  “請原諒,太太,你認為我是個傻瓜吧。”
  “我推想,即使象你這樣的人,有時不免也有糊塗的時候。我就是沒想到這個惡棍就是凱賽梯。我的女兒會怎麼說──”
  波洛俐落地幫助這位好心腸的太太收拾好手提包裏的東西。最後說:
  “你的手帕掉了,太太。”
  哈伯德太太看了一眼他遞過來的一方小小的細棉布手帕。
  “這不是我的,波洛先生。我自己的在這兒哪。”
  “請原諒。看到上面有個‘H’便當作是你的了。”
  “這事全稀奇古怪。可是果真不是我的。我的手帕上繡著C·M·H三個字母,而且都是些很合用的普普通通的大路貨──不是高檔的巴黎來的稀罕玩意兒。這麼精細的手帕誰配得上使?”
  三個人誰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哈伯德太太好不得意,飄然去了。
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5章 瑞典太太

  鮑克先生手裏拿著哈伯德太太留下的鈕扣。
  “這麼一隻鈕扣,實在叫人摸不透。是不是說,皮埃爾·蜜雪兒也捲進這一案子?”他說。他停了一會,看看波洛沒有回答,便接著說:“朋友,你的意見呢?”
  “這顆鈕扣說明:存在幾種可能。”波洛沉思道。“在討論現有的證據之前,我們先找瑞典太太談談。”
  他把面前的一疊護照清理一番。
  “啊,在這兒哪!格萊達·奧爾遜,四十九歲。”
  鮑克先生派餐車侍者去。不久,一位淡黃捲髮,溫柔的、生著一張長長的羊一般臉孔的女人被領了進來。她透過近視眼鏡匆匆地看了波洛一眼。她的神情相當安詳。
  顯然,她法語能聽也能說。可以用法語進行這次交談了。波洛向她提了幾個問題──答案他心中有數:她的姓名,年齡和住址。接著問她的職業。
  據她說,她是伊斯坦布爾附近座教會學校的總管,受過專門的護士訓練。
  “太太,昨晚發生的案件你該知道了吧?”
  “自然羅。太可怕了。那位美國太太跟我說過,殺人犯確實在她的房裏呆過。”
  “太太,聽說,最後著見被害者活著的是你,是嗎?”
  “不知道,也許是這樣。我錯開了他的門,把人羞死了。這可是鬧了個天大的誤會。”
  “你真的見到他?”
  “是的,他在讀書。我慌忙道歉,便退出來了。”
  “他跟你說過話嗎?”
  她那細嫩的臉頰頓時泛起了紅暈。
  “他笑了一下,說了幾句話,我──我沒聽清。”
  “後來你做了些什麼事,太太?”波洛問,機智地把話鋒一轉。
  “我上美國人哈伯德太太的房裏去了。向她要幾片阿司匹林。她給了我。”
  “她可曾問過你,她的包房與雷切特先生包房相通的那道門是不是閂上的?”
  “問過。”
  “是這樣嗎?”
  “是的。”
  “後來呢?”
  “後來我回到自己房裏,服了阿司匹林就上床了。”
  “那是什麼時候?”
  “上床的時候是十一點差五分,我給表上發條前看過時間。”
  “你很快就睡著了?”
  “沒有,頭痛減輕了些,可還是過了好一陣子才睡著。”
  “你上床前火車就停了嗎?”
  “我想,不是的。我以為,在我睡眼朦朧的時候,車在一個什麼車站停了一會兒。”
  “大概是文科夫戚吧?這是你的包房,太太?”他指著圖問她。
  “不錯,是這兒。”
  “你睡的是上鋪還是下鋪?”
  “十五號,下鋪。”
  “有人跟你在同一包房嗎?”
  “有的,一位年輕的英國小姐。人長得又好,待人又好。她從巴格達來。”
  “車離開文科夫戚後,她可離開包房?”
  “沒有,肯定沒離開過。”
  “你既然睡著,憑什麼理由肯定她沒離開過呢?”
  “我睡得不熟。一有響動,容易驚醒過來。可以肯定,只要她從上鋪下來,我非醒過來不可。”
  “你自己可離開過包房?”
  “今天早晨之前沒離開過。”
  “你可有一件鮮紅的睡衣,太太?”
  “沒有。我的睡衣是雅茄呢的,穿著起來挺舒適。”
  “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德貝漢小姐呢?她的睡衣是什麼顏色的?”
  “淡紫色。就是東方出售的那種。”
  波洛點點頭,然後友好地問:“你為什麼作這次旅行?是度假?”
  “是的,我回家度假。不過,我先得去洛桑我妹妹那兒住一兩星期。”
  “你是一位好心腸的太太。請你把你妹妹的姓名和住址給我們寫下來,也許,不會見怪吧?”
  “非常高興。”
  她拿起遞給她的紙筆,根據要求,把妹妹的姓名和住址一一寫了下來。
  “太太,你在美國呆過?”
  “沒有。有一次,差點兒就要去了,是陪一位手腳不便的太太去的。臨去前,計畫變了,還是沒去成。我非常懊惱。美國人都是好人,他們花了許多錢辦學校、開醫院。他們都講究實際。”
  “你可記得阿姆斯壯拐騙案?”
  “那是怎麼一回事?”
  波洛作了一番解釋。
  格萊達·奧爾遜聽了很氣憤,激動得她那淡黃的捲髮也顫動起來。
  “世上竟有這樣的壞蛋!簡直不能使人相信。這個小女孩的母親多可憐!誰都會為她難受的。”
  她心腸的瑞典女人走了。她那善良的面孔漲得通紅,直傷心得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波洛忙著一張紙上寫起來。
  “朋友,你在寫什麼?”鮑克先生問。
  “我親愛的,我這個人辦事就愛個乾淨俐落,有條不紊。我在列案件進展時間表。”
  寫完,他遞給鮑克先生。
  9:15火車開出貝爾格萊德。
  約9:40男傭人給雷切特備好安眠藥後走了。
  約10:00麥克昆離開雷切特。
  約10:40格萊達·奧爾遜最後一個看見雷切特活著。 注意:他醒著,在看書。 0:10火車從文科夫戚開出(晚點)。 0:30火車撞入雪堆。
  0:37雷切特的鈴響,列車員應聲而去,雷切特用法語說:“沒什麼事,我搞錯了。”
  約1:17哈伯德太太發現房裏有人,按鈴喚列車員。
  鮑克先生點頭稱許。
  “寫得挺清楚。”他說。
  “上面沒有使你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
  “沒有。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案子發生在一點十五分,那是最清楚不過的了。表就是證明,跟哈伯德太太的話也相符。依我的想法,我來推測一下兇手的特徵。朋友,聽我說。他必定是那個高個子的義大利人。他從美國──芝加哥──來。別忘了,義大利人就愛用刀子,他給人捅了不止一刀,而是好幾刀。”
  “說得有理。”
  “毫無疑問,這便是謎底。顯然,他和這個雷切特先生在這件拐騙案中是一夥的。凱賽梯就是個義大利人的名字。後來,雷切特不知怎麼來,出賣了他,於是這個義大利人跟蹤追跡。開始給他寫了恐嚇信,最後用這種殘忍手段為自己報了他。這事簡單明瞭極了。”
  波洛懷疑地搖了搖頭。
  “怕是沒那麼簡單吧。”他咕噥道。
  “我是深信不疑的。”鮑克先生說著,越來越對自己的推論陶醉不已。
  “那麼患牙痛的男傭人不是發誓說,義大利人從示離開過自己的包房,這又作何解釋?”
  “確實很難解釋得通。”
  波洛眨了眨眼睛。
  “可不是,這事真有點蹊蹺。雷切特的傭人竟然牙痛過,這一事實對推論很不利,對我們義大利朋友倒幫了很大的忙。”
  “今後自有分曉。”鮑克先生信心十足地說。
  波洛搖了搖頭。
  “不,事情複雜著哩!”他嘟噥了一句。

只看该作者 15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6章 俄國公爵夫人

  “我們再來聽聽皮埃爾·蜜雪兒對這顆鈕扣要說些什麼。”波洛說。
  列車員又一次被傳了進來。他詢問似地打量著他們。
  鮑克先生清了清嗓子。
  “蜜雪兒,”他說,“這裏有一顆鈕扣,是你制服上的,在美國老太太房裏撿到的。你對這有什麼要說的嗎?”
  列車員的手機械地摸了摸身上的制服。
  “先生,我可沒掉鈕扣,”他說,“是不是搞錯了。”
  “這倒怪了。”
  “先生,我以為這沒什麼奇怪的。”
  他顯得很驚訝,但完全看不出有罪的樣子。
  鮑克先生意味深長地說:
  “從發現這顆鈕扣的現場來看,顯然,這是昨晚哈伯德太太按鈴喚他去的那人身上掉下來的。”
  “可是,先生,那裏並沒有人呀。必定是老太太臆想出來的。”
  “蜜雪兒,她並沒有瞎說,謀害雷切特的兇手就是經過這條路的──而且還掉下了這顆鈕扣。”
  鮑克先生的話的含義一經點明,皮埃爾·蜜雪兒頓時極度不安起來。
  “這不是事實,先生,這不是事實。”他嚷了起來。
  “你這是指倥我有罪。我有罪嗎?我是清白的,絕對清白的。我幹嗎要殺一個素不相識的先生?”
  “哈伯德太太按鈴的時候,你在哪兒?”
  “我已經說過,先生,在另一節車廂裏,跟我的同事聊天。”
  “我們會找他的。”
  “去吧,先生,求你找他問問。”
  另一節車廂的列車員被喚了進來。他一口證實皮埃爾·蜜雪兒的話。還補充道當時布加勒斯特車廂上的列車員也在那兒。全心全意三個人議論這場雪所引起的後果。他們就這麼聊了十分種,蜜雪兒聽到鈴聲。他開了兩切車廂之間的那扇門,他們也清楚地聽到鈴聲,蜜雪兒當即飛快跑回去了。
  “先生,瞧,我是無罪的。”蜜雪兒焦急地嚷道。
  “鈕扣是從列車員制服上掉下的──你有什麼可說的?”
  “說不上,先生。對我來說這事也太稀奇了,反正我身上的鈕扣一顆也沒缺。”
  其他兩列車員也聲稱沒掉,從來沒去過哈伯德太太的包房。
  “冷靜點,蜜雪兒。”鮑克先生說。“仔細想想,聽到哈伯德太太的鈴聲跑去時的情況。在過道裏碰到過什麼人沒有?”
  “沒有,先生。”
  “有沒有人朝相反方向跑過去呢?”
  “也沒有,先生。”
  “這就怪了。”鮑克先生說。
  “沒那麼怪吧。”波洛說。“只是時間問題。哈伯德太太醒過來發現房間裏有個男人,她一動不動,閉著眼睛,躺了一兩分鐘。也許就在這個時候,這個人溜進了過道,然後她才按鈴。可是列車員沒有立刻就去。鈴按了三、四次才聽到。我敢說,這當中有的是時間──”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親愛的?別忘了,火車四周都是雪堆。”
  “這一神秘的兇手有兩條路可以選擇,”波洛慢吞吞地說,“他可以退到盥洗室,也可以躲到某個包房。”
  “所有的包房都住了人。”
  “說對了。”
  “你的意思是,他回到了自己的包房?”
  波洛點點頭。
  “有理,有理。”鮑克先生低聲說。“在列車員不在的十分鐘裏,兇手從自己的房裏出來,進入雷切特的房裏,然後殺了他,從裏面鎖上門。並搭好鏈條,穿過哈伯德太太包房逃出來。在列車員剛要進來的時候,他已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包房裏了。”
  波洛咕噥道:“朋友,事情不那麼簡單,我們的大夫就可以作證。”
  鮑克先生作了個手摯,暗示三個列車員可以走了。
  “還有八位旅客得見見。”波洛說,“五位是頭等車的──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安德列伯爵夫婦,阿巴思諾特上校以及哈特曼先生;三位二第車的──德貝漢小姐,安東尼奧·福斯卡拉裏和女傭人──弗羅琳·施密特。”
  “先見誰──義大利人?”
  “瞧你老惦記著這個義大利人!摘果子還是從樹梢上開始吧。也許公爵夫人樂意抽點時間和咱們談談。蜜雪兒,請她來。”
  “是,先生。”列車員轉身就走。
  “告訴她,我們可以在她房裏談,要是她覺得這兒來不便的話。”鮑克先生隨後對他補充道。
  但是,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倒樂意過來。她走了進來,微微把頭一偏,就在波洛的對面坐了下來。
  她那瘦小的、癩蛤蟆般的臉孔比過去更黃了。難看極了。此活,象只癩蛤蟆,一對眼睛寶石似的發著光,又黑又神氣活現,顯示了她那潛在的堅強意志和一眼就可感覺得到的智力。
  她聲音深沉,非常清晰,但稍有點刺耳。
  鮑克先生說著動聽的話,表示歉意,但被她打斷了。
  “先生們,用不著這些客套。我是個明白人。既然發生了謀殺案,你們自然要找旅客談談,我樂意盡力幫忙。”
  “夫人,你可真是個好心腸的人。”波洛說。
  “哪里話,這是我應盡的責任。請問你們想要瞭解些什麼?”
  “夫人,請教你的教名和位址,也許你不反對寫下來吧?”
  波洛遞過去紙和鉛筆。可是公爵夫人推到一邊。
  “你自己寫吧。”她說。“反正一樣──娜塔莉婭·德哥米洛夫。巴黎。克萊勃大街十七號。”
  “夫人,你是不是從君士坦丁堡回家的?”
  “是的,我在奧地利使館呆過,我的女傭人跟著我。”
  “費心,能否將你晚飯後的,也就是整個晚上的活動告訴我們呢?”
  “非常願意。我在餐車裏就吩咐列車員為我鋪床,吃完飯就立刻上床了。十一點前,我在看書,此後關了燈就睡了。但是,由於風濕痛,我一直睡不著。一點差一刻,我按鈴反女傭人喚來。她給按摩了一會兒,然後讀書給我聽,後來我睡著了她才離去。確切的時間就不清,多半是一點半,也許更晚些。”
  “火車停了嗎?”
  “停了。”
  “當時你沒聽見異常的聲響吧,夫人?”
  “沒有。”
  “你的女傭人叫什麼名字?”
  “希爾德加德·施密特。”
  “她跟了你很久了吧?”
  “十五年了。”
  “你認為她忠誠可靠嗎?”
  “絕對可靠。她是從我那死去的丈夫的德國領地帶來的。”
  “我想,你去過美國吧,夫人?”
  話題突然一轉,老太太的眉毛蹙了起來。
  “多次啦。”
  “你可認褒阿姆斯壯一家──可悲的一家?”
  “你是指我的朋友吧,先生。”
  “如此說來,你與陛綠斯特朗上校很熟了,是吧?”
  “他這個人我有點熟;他的太太索妮婭·阿姆斯壯是我的教女。她的母親,琳達·阿登是個演員,與我交情很深。琳達·阿登是個大天才,舉世聞名的悲劇演員,麥克貝西女士和瑪格達都及不上她。我不只是她的藝術崇拜者,還是她的摯友呢。”
  “她已經去世了吧?”
  “不,不,她還活著,不過已深居簡出。她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沙發上。”
  “我想,她有兩個女兒吧?”
  “是的,是的,小女兒比阿綠斯特朗太太年輕多了。”
  “她還活著?”
  “那自然。”
  “在哪兒?”
  老太太敏銳地看了他一眼。
  “我倒要請教一下,你為什麼要向我提這些問題──跟眼前的案子──車上的謀殺案有什麼相干?”
  “夫人,關係可深哩。車上被殺害的那個人就是拐騙阿姆斯特太太女兒的主要兇手。”
  “啊!”
  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直直的眉毛蹙得更緊,身子稍稍挺了挺。
  “依我看,這起謀殺案幹得叫人拍手稱快呢!不過,請原諒,我的觀點過於偏激了。”
  “夫人,這是很自然的。現在讓我們回過頭來談談你未回答的問題。琳達·阿登的小女兒,阿姆斯壯太太的妹妹,現在在哪兒?”
  “實在不知道,先生。我跟年輕的一輩早就沒有往來了。我相信,數年前與一位英國紳士結了婚,到英國去了。遺憾的是,至今想不起他的姓名。”
  她停了一會,接著說:“先生,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夫人,還有一件事。純粹是個人瑣事。請問你睡衣的顏色?”
  她略略揚了揚眉毛。
  “猜想起來,你提這類問題必定是事出有因的。我的睡衣是藍緞的。”
  “夫人,不想再來打擾你了。十分感謝你對我們的問題回答得如此乾淨俐落。”
  她那戴滿沉甸甸的手飾的手稍稍做了個姿勢。
  隨後她站起來,大家也跟著站起來。但她收住腳步,沒有走。
  “先生,請原諒。”她說。“請教先生大名?你這人好面熟。”
  “夫人,我叫赫卡爾·波洛──有什麼吩咐?”
  她沈默片刻,接著說:“赫卡爾·波洛,”她說,“啊,想起來了,這是命中註定。”
  她走了。身子挺得很直,但步履有點艱難。
  “是位貴婦人。”鮑克先生說,“朋友,你覺得她怎麼樣?”
  赫卡爾·波洛只是搖搖頭。
  “我正在捉摸,”他說,“她說‘命中註定’,這是什麼意思?”


只看该作者 16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7章 伯爵夫婦

  接著要傳見的是伯爵夫婦。可是,來的只有伯爵一人。正眼望去,他無疑是個英俊的人物。身高至少有六英尺,寬寬的肩膀,柔軟的身腰。英國式花呢上裝裁剪得十分合身。要是不看他那長長的小鬍子以及顴骨線條的某些特徵,當真以為他是個道地的英國人哩。
  “我說,先生,”他說,“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呢?”
  “是這麼一回事,先生。”波洛說,“鑒於發生這麼一起案子,我想向所有的旅客問些問題。”
  “好極了,好極了。”伯爵輕快地說,“我很瞭解你們的處境。遺憾的是,我和我的妻子怕不可能對你們有多大的幫助。我們睡著了,對情況一無所知。”
  “先生,你對死者可有印象?”
  “據我所知,他是個高大的美國人,長著一張非常討厭的臉。吃飯時他總愛坐在那張桌子上。”
  波洛點點頭,示意他知道是那張雷切特和麥克昆常坐的桌子。
  “是的,是的,先生,你說得對極了。我想問,你可知道他的姓名?”
  “要是你想知道他的姓名,”他說,“護照上肯定有的。”
  “護照上寫的是雷切特,”波洛說,“可是,先生,那不是真名,他就是凱賽梯,那個轟動美國的拐騙案的兇犯。”
  他邊說,邊仔細地觀察伯爵。可是伯爵對這消息竟無動於衷,只是眼睛略睜大些。
  “哦,”他說,“這下可真像大白了,美國可真是個奇特的國家。”
  “伯爵閣下,也許你去過美國吧?”
  “我在華盛頓呆過一年。”
  “也許你認識阿姆斯壯一家?”
  “阿姆斯壯──阿姆斯壯──很難叫人想得起是那一個──碰到的實在是太多了。”
  他聳聳肩,微微一笑。
  “先生,至於這起案件,”他說,“我還有什麼可為你效勞的?”
  “伯爵閣下,你是什麼時候上床安歇的?”
  波洛偷偷地瞟了平面圖一眼。安德列伯爵夫婦住在彼此相通的12號和13號包房。
  “早在餐車裏時,我們就讓人鋪好了一個包房的鋪,回來後我們就在另一個包房坐了一會──”
  “哪一間?”
  “十三號。我們玩了一會牌。十一時左右,我的妻子去睡了。列車員為我鋪好床,我也睡了。直到天亮前,我都睡得很熟。”
  “你可注意到火車停了?”
  “到了早晨我們才知道。”
  “你的太太呢?”
  伯爵微微一笑。
  “外出坐車旅行時,我的妻子常服安眠藥。她和往常一樣,服了點台俄那。”
  他不再作聲。
  “很遺憾,我幫不了你們忙。”
  波洛把紙筆遞給他。
  “多謝閣下,這是例行公事。能不能寫下你的姓名和地址?”
  伯爵字寫得很慢,一筆一劃十分仔細。
  “為你們我只能這麼個寫法。”他輕快地說。“不熟悉這種文字的人,對我國莊園名稱的拼法可不容易辨認。”
  他把紙還給波洛,便直起身來。
  “我的妻子完全沒有必要到這裏來。”他說,“她知道的不會比我多。”
  波洛的眼睛微微一亮。
  “那自然,那自然。”他說,“不過,我想,無論如何得與伯爵夫人稍微談一下。”
  “肯定沒有這個必要。”他說得很堅決。
  波洛溫和地向他眨眨眼。
  “只不過是例行公事。”他說,“可是,你也瞭解,這對案件的處理卻很有必要。”
  “隨你的便吧。”
  他勉強作了讓步,隨便地行了個外國禮,走出餐車。
  波洛伸手拿過來一份護照,上面記載著伯爵的姓名及其他一些項目。他一頁一頁翻閱下去。瞭解到陪伴他的是他的妻,教名:愛琳娜·瑪麗亞;娘家姓戈爾登伯格;年齡:二十。不知哪位粗心的辦事員什麼時候把一滴油蹟弄在上面。
  “這是份外文護照。”鮑克先生說。“留神,朋友,免得惹事生非。這種人跟謀殺案是沾不上邊的。”
  “放心好了,我的老朋友,我辦事精細著呢。例行公事,僅此而已。”
  一見安德列伯爵夫人進來,他就把話刹住了。她怯生生的,煞是動人。
  “諸位先生,你們想見我?”
  “伯爵夫人閣下,例行公事而已。”波洛殷勤地站了起來,拽著對面的座位,對她彎了彎腰。“只是問問昨晚你有沒有聽到或看到什麼動靜。這對弄清案件可能有所幫助。”
  “先生,什麼也沒有,我睡著了。”
  “比如說,有沒有聽到隔壁包房什麼騷亂聲?那邊住著美國太太神經緊張過一陣子,還按鈴喚列車員。”
  “先生,我什麼也沒聽到。你是知道的,我服過安眠藥。”
  “啊!我明白過來了。看來我們不必再耽擱你了。”可是,等她迅速地立身,又說:“稍等片刻──還有點小小的事。你的娘家姓、年齡等這上面沒錯吧?”
  “很正確,先生。”
  “也許你能在這個要點摘錄上簽個字?”
  她簽得很快,一手漂亮的斜體字:
  愛琳娜·安德列。
  “夫人,你可曾陪你的丈夫去過美國?”
  “不,先生,”她笑了,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暈。“那時我們還沒結婚呢。我們結婚才一年。”
  “明白了,多謝,夫人。順便問一問,你的丈夫抽煙嗎?”
  她剛起身要走,盯了波洛一眼。
  “抽的。”
  “抽煙鬥?”
  “紙煙或才雪茄。”
  “唔,多謝。”
  她沒有立刻就走,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好一雙迷人的眼睛!烏黑烏黑的杏眼,長而黑的睫毛,配在白皙的臉上。鮮紅的嘴唇,微微啟開,純粹是異國人的打扮。她身上異國情調很濃,人也長得很美。
  “為什麼要問我這種事?”
  “夫人,”波洛把手輕輕一攤,“我們幹偵探這行的,什麼事都要問問。比如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睡衣的顏色?”
  她看了他一眼,笑開了。
  “米色雪心綢的。這也很重要?”
  “是的,夫人,很重要。”
  她好奇地問:“那麼,你當真是個偵探?”
  “聽候你的吩咐,夫人。”
  “我還以為車不過南斯拉夫不會有偵探,只有到了義大利才來呢。”
  “我不是南斯拉夫的偵探,夫人,我是全球人。”
  “你是屬於國聯的吧?”
  “我屬於全世界,夫人。”波洛戲劇性地說,“我的工作主要在倫敦。你會英語嗎?”他用英語補充了一句。
  “是的,會點兒。”
  她的音調很美。
  波洛再次鞠了個躬。
  “夫人,不再打擾你了。你瞧,事情並不那麼可怕。”
  她微微一笑,偏了一下頭告辭了。
  “她是個漂亮的女人。”鮑克先生贊許地說。
  他歎了一口氣。
  “結果,進展不大。”
  “不,”波洛說,“這一對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現在該找那個義大利人談談,可以嗎?”
  她一會波洛沒有回答。他在研究匈牙利人外交護照上的油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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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8章 阿巴思諾特上校

  波洛微微一驚,抬起頭來,目光正與焦急的鮑克先生相遇,便滑稽地眨了眨眼。
  “啊,親愛的朋友,”他說,“瞧,我果真成了所謂的勢利眼了!頭等車的人那原是我們首先要會見的呀。下一個我們就會會那位英俊的阿巴思諾特上校吧。”
  一旦發現這位上校的法語實在不行,波洛就用英語與他交談。問過姓名、年齡、家庭住址以及確切的軍銜。波洛接著問他:“你這是從印度回家休假──我們稱之謂軍休──的吧?”
  阿巴思諾特上校對這幫外國佬的怎麼稱呼之類並不感興趣,他用道地的英國式的簡短回答答復:
  “是。”
  “可是,你不坐郵般回家?”
  “是的。”
  “為什麼?”
  “出於我個人的原因,才選擇陸路。”
  “這就是,”他的神情好象是在說,“給你的回答,你們這群多管閒事的小猢猻。”
  “直接從印度來的?”
  上校又冷冷地回答:“為了遊覽迦勒底人的發祥地,在那兒逗留了一夜,在巴格達跟A·O·C一起住了三天,他碰巧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在巴格達逗留了三夜。據我所知,那位年輕的英國姑娘,德貝漢小姐也是從巴格達來,也許你們是在那裏相遇的吧?”
  “不,不是。我首次遇見她是從基爾庫克到納希本的火車上。”
  波洛把身子向前一探,此刻他變得更加諄諄善誘,而且稍微帶了點不必要的外國味兒。
  “先生,我想提醒你,你和德貝漢小姐是車上僅有的兩位英國人。我以為有必要問問你們彼此的看法。”
  “太無聊了。”阿巴思諾特上校冷冷地答道。
  “可不能這麼說。你要知道,這一謀殺案很可能出自女人之手。被害者被刺了至少十二刀。哪怕是列車長也會毫不猶豫地說:‘是女人幹的’。那麼,我的首要任務是什麼呢?對那些坐伊斯坦布爾──加來車廂的全部女旅客都得聊幾句──美國人稱之謂‘看望一下’──但是要判斷英國女人是委難的。她們都很含蓄,所以我指望你,先生,能以公正為重。這位德貝漢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對她你知道些什麼?”
  “德貝漢小姐,”上校有點激動,“是位女士。”
  “啊!”波洛顯得很滿意,“如此說來,你認為,她跟這案件並無牽連了。”
  “這種看法荒謬之極,”阿巴思諾特上校說,“那個男人跟她素不相識──她從未見過他。”
  “是她告訴你的嗎?”
  “是的。他那模樣立刻就使她討厭。要是你認為這是出自女人之手(依我看,毫無根據,純屬猜想),我敢斷定,德貝漢小姐不可能被牽址進去。”
  “對這種事你太溫情了。”波洛笑著說。
  阿巴思諾特上校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我一點兒也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說。
  他這一眼似乎使波洛感到狼狽。他低下頭翻弄著面前的資料。
  “只是隨便說說。”他說。“我們還是實際點,回頭談談案子的事。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一案件發生在昨晚一點一刻。詢問車上的旅客,他或她當時在做什麼,這是必不可少的一種程式。”
  “那是自然。據我記憶,一點一刻我正和那年輕的美國人──被害者的秘書在聊天。”
  “唔!是在你的房裏,還是他的房裏?”
  “他的房裏。”
  “那年輕的美國人名叫麥克昆吧?”
  “是的。”
  “他是你的朋友還是什麼人?”
  “不,在這以前我從未見過他。昨天我們偶然相識,隨便聊天,彼此很投機。通常我是不喜歡美國人的──挺討厭這班人。”
  波洛想起麥克昆對英國人地責難,不禁笑了。
  “──可是,我挺喜歡這位年輕人。他對印度的情況的看法傻透了;這些美國人真要不得──他們容易動感情,都是空想家。可他對我所說的事倒感興趣。對那個國家我有近三十年的經驗,他跟我談的有關美國的經濟狀況我倒也感興趣。後來我們泛泛地議論世界政治什麼的,一看表已經是二點差一刻了,我大吃一驚。”
  “這就是你們結束談話的時間了?”
  “是的。”
  “後來你做什麼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裏,熄燈睡了。”
  “你的床早鋪好了?”
  “是的。”
  “你是在──讓我看看──十五號包房遠離餐車一頭的第二個包房,是嗎?”
  “是的。”
  “你回包房的時候,列車員在哪兒?”
  “坐在盡頭的一張小桌邊。事實上我一回到包房,麥克昆就喚他去了。”
  “他為什麼喚他去?”
  “我想是讓他鋪床。床還沒鋪呢。”
  “阿巴思諾特上校,請你仔細想想,在你跟麥克昆先生談話的時候,外面過道上可有人走動?”
  “多著呢,我想。我可沒留意。”
  “啊!不過我的意思是──我指的是你們談話最後一個半小時。你在文科夫戚下過車,是嗎?”
  “是的,但時間很短。暴風雪還在刮,冷得要命。寧可回去受悶的好,雖然我往往認為這種列車免不了悶熱得叫人受不了。”
  鮑克先生歎了一口氣。
  “要做到從滿意,可真難呀。”他說,“英國人總喜歡什麼都要打開來──別人呢,跑過來一樣一樣地關好。實在難。”
  無論是波洛還是阿巴思諾特上校都沒留意他在說什麼。
  “先生,回想一下,”波洛鼓勵他,“外面很冷,你只好回到車子上,你又坐下來抽煙──也許是支紙煙,也許是煙斗──”
  “我用煙斗,麥克昆先生抽紙煙。”
  “火車又開了。你抽你的煙斗,你們議論歐洲局勢──還在世界局勢──已經很遲了,大多數人都睡了。想想吧,有人從門口經過嗎?”
  阿巴思諾特上校皺起眉頭苦苦地想著。
  “很難說,”他說,“我已經跟你說過,我沒留意。”
  “不過,作為一個軍人,你有觀察事物的訓練,因此無意間就可發現些什麼。”
  上校又想了一會,但搖了搖頭。
  “說不上,除了列車員,真記不起還有誰走過。且慢,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女人。”
  “你見了?年輕的還是上了年紀的?”
  “沒見到人。沒朝那邊看。只聽得一陣嗦嗦和一種香水味兒。”
  “香水味兒?香嗎?”
  “可不是,果子味。懂得我的意思嗎?我指的是一百碼開外就可以聞到。不過要知道,”上校急急忙忙接著說,“這很可能是昨晚早些時候的事。正如剛才你說過的那樣,這不過是無意間留意到的一樁事兒。可以這麼說吧,昨晚有時我暗想,‘女人──香水味──味兒挺濃──’可是,除了上面一些話,那是什麼時間我不能肯定。但──是的,必然是離開文科夫戚以後的事。”
  “有什麼根據?”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這麼一回事──我正議論史達林五年計劃遭到慘敗已成定局,我知道是這個話題──女人──我想到了俄國女人的處境來。這個話題我們一直議論到談話結束。”
  “你能不能說得更確切點?”
  “說不上,也許在最後的半個小時。”
  “火車停了以後?”
  對方點點頭。
  “不錯,我完全可以肯定。”
  “這個,暫且不談。阿巴思諾特上校,你去過美國嗎?”
  “從來沒去過,也不想去。”
  “你可認識一位元阿姆斯壯上校?”
  “阿姆斯壯──阿姆斯壯──我認識二、三個這種姓的人。有個湯米·阿姆斯壯,六十師的──你指的是他?還有一位奧爾比·阿姆斯壯,他在索姆被人殺害了。”
  “我指的這個阿姆斯壯上校,他曾娶了一個美國人為妻,他的獨生被人拐去殺害了。”
  “唔,有這麼一個人,記起來了。有什麼地方讀到過──可真慘呀。並不是說我同他有過往來。不過聽說過。托比·阿姆斯壯,很不錯的一個人,誰都喜歡他。前途無量,得過十字勳章。”
  “昨晚被殺的就殺害阿姆斯壯女兒的兇手。”
  阿巴思諾特的臉色十爭陰沈。
  “那麼,就是說這頭豬玀是罪有應得羅。要是我,寧可把他絞死──要麼,讓他受電刑。”
  “事實上,阿巴思諾特上校,你不是贊成法律和秩序而反對報私仇的嗎?”
  “哦,你可不能象科西嘉人和黑手黨呀!”上校說。“隨你喜歡。不過審判制度畢竟是健全的制度。”
  波洛仔細地打量他一兩分鐘。
  “是的,”他說。“這是你的觀點。阿巴思諾特上校。我想沒有什麼要追問的了。那麼昨晚沒有什麼東西給你留下印象──還是,可以這麼說吧,有什麼東西引起你的懷疑呢?”
  阿巴思諾特上校思索了一兩分鐘。
  “沒有,”他說,“什麼也沒有,除非──”他猶豫了。
  “請說下去,請吧。”
  “事實上,沒什麼。”上校吞吞吐吐地說,“你是說,什麼都行?”
  “不錯,不錯。說下去。”
  “哦,沒什麼。小事一樁。我回房的時候注意到我的隔壁,也就是那邊包房的門──這你是知道的。”
  “是的,十六號。”
  “那門關得不嚴。裏面那個人鬼鬼崇崇往外瞧。然後急忙關上門。當然,這沒什麼──不過,總有點叫人奇怪。我是說,要是你想看什麼,通常總是把門一開,頭往外一伸。可他那鬼鬼崇崇的樣子引起我的注意。”
  “是──呀──”波洛含糊其辭。
  “我不是說過嗎,這沒什麼。”阿巴思諾特上校表示歉意,“可是你知道,那個時候──大清早──四周靜悄悄的──這傢伙鬼頭鬼腦──跟偵探小說所寫的那樣──我說的都是廢話。”
  他立起身來。
  “要是你再沒有──”
  “謝謝,阿巴思諾特上校。沒事了。”
  這位軍人遲疑了一會兒。他起初的那種受處國人盤問所引起的厭惡感此刻消盡了。
  “至於德貝漢小姐,”他為難地說,“你可以相信我,她是清白的,她是個地道的紳士。”
  他紅著臉走了。
  “‘地道的紳士’是什麼意思?”康斯坦丁大夫很有興趣地問。
  “意思是德貝漢小姐的父親和兄弟跟阿巴思諾特上校屬同一學派。”波洛說。
  “啊!”康斯坦丁大夫失望地說,“這跟案件毫不相干。”
  “對極了。”波洛說。
  他在沉思默想。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然後又抬頭來。
  “阿巴思諾特上校吸煙鬥的。”他說,“在雷切特包房裏我撿到一根的通條。雷切特只吸雪茄。”
  “你以為……?”
  “他是唯一承認抽煙鬥的人。他也聽過阿姆斯壯上校──也許他真的認識他,只是不承認。”
  “所以你以為他可能──?”
  波洛急促搖了搖頭。
  “這是──這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這麼一個可尊敬的、傻乎乎的、耿直的英國人能在一個人身戳上十二刀嗎?朋友,你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嗎?”
  “人人都要尊重心理學──案子有一個症候,不過不是阿巴思諾特上校的。還是見見下一位吧。”
  這次,鮑克先生不再提義大利人了,不過心裏還想著他。


只看该作者 18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9章 哈特曼先生

  頭等包房乘客中最後一個要見的是哈特曼先生。他是個身材高大、紅頭髮的美國人。他經常跟義大利人和男傭人同桌吃飯。
  他穿一身花哨的格子外套,粉紅襯衫。領帶上的別針特別耀眼。他跨進餐車時,嘴裏正嚼著什麼東西。他那多肉的寬臉膛顯得一副粗俗相。他說起話來富有幽默感。
  “早安,先生們。”他說,“有何見教?”
  “聽說殺人案了吧,哈特曼先生?”
  “聽說過。”
  他熟練地用舌頭挪了挪嘴裏的口香糖。
  “我們覺得有必要會會車裏的全體旅客。”
  “我沒問題,辦這種事少不了這一手。”
  波洛查閱了一下擺在他面前的護照。
  “你是賽勒斯·白思曼·哈特曼,美國人,四十一歲,打字機帶的流動推銷員,是不是?”
  “不錯,正是敝人。”
  “你是從伊斯埕布林去巴黎的?”
  “說對了。”
  “有何貴幹?”
  “做買賣。”
  “你常坐頭等車嗎,哈特曼先生?”
  “是的,先生.旅費,公司會開銷的。”
  他眨了眨眼。
  “哈特曼先生,讓我們談談昨晚的案件吧。”
  美國人點了點頭。
  “關於這個案子你能說些什麼?”
  “確切地說,一無所知。”
  “哦,太遺憾了。哈特曼先生,也許你能告訴我們昨天晚飯後你在做些什麼?”
  看來,這還是這位美國人第一次一時想不出如何回答,但是他還是開口了:
  “請原諒,先生們,請問諸位是誰?好讓我有個底。”
  “這位是鮑克先生,國際客車公司董事,這傘是驗屍的大夫。”
  “你呢?”
  “赫卡爾·波洛。受公司委託,經辦這宗案子。”
  “久仰,久仰。”哈特曼先生思索了一兩分鐘後說,“想來還是把底亮來的出為好。”
  “你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跟我們說,那自然是可取的。”波洛乾巴巴地說。
  “剛才你向我瞭解些事,可我一無所知──我已經說過。但是,我應該知道點什麼。這正是使我難受的事。我是應該知道些什麼的。”
  “哈特曼先生,請解釋一下。”
  哈特曼歎一口氣,吐出口香糧,手伸進口袋。這時,他整個好象換了個人似的。他不再是戲劇中的角色。而是一個現實中的人。他那又濃又重的鼻音少多了。
  “那份護照有點摻假。”他說。“瞧這,你就明白我是誰。”
  波洛仔細看著他拋過來的名片,鮑克先生也趕緊伸過腦袋去看──紐約麥克奈爾偵探辦事處賽勒斯·B·哈特曼先生
  波洛熟悉這個名字。這是一家久負盛名的私人偵探機構。
  “那麼,哈特曼先生,”他說,“讓我們聽聽,這張名片的真正含義吧。”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我來歐洲辦幾樁案子──跟這樁毫不相干,到了伊斯坦布爾,斷線了,我就打電報給頭兒。上邊指示我回去。要不是接到這玩意兒,我早就回紐約老家去了。”
  他遞過去一封信。
  上頭印著:托凱琳旅館
  尊敬的先生:
  據悉你是麥克奈爾偵探辦事處的私人保鏢,請于今天下午四時來我包房一談。
  信的署名是:S·E·雷切特
  “是麼?”
  “我在約定的時間前去會見雷切特先生。他把自己的處境給我說了,還讓我看了好幾封他收到的信。”
  “他神情慌亂嗎?”
  “裝得挺鎮靜。但整個晚上喪魂落魄的。他給我提了個建議,讓我跟他坐同一趟火車,護養他到珀羅斯,以免受人暗害,於是,先生們,我就這樣上了火車。可是,有了我,他還是讓人殺了。這太使人痛心,對我畢竟太糟了。”
  “秋用什麼手段他有沒有給你什麼指示?”
  “那當然。事事他都安排妥了。全是他出的主意。他讓我住在他近旁的包房裏──可是,臨了,全吹了。我只能購得十六號鋪。還是費了不少勁哩。據我推測,這個鋪位,列車員有他自己的小算盤。可是,還是撿重要的來說吧,我觀察四周的環境,心想,這個十六號鋪倒是個挺理想的戰略要地哩。伊斯坦布爾臥車前頭只有餐車。上下車的前門夜裏是閂著的。刺客唯一能過來的門只有後門。要麼只能從我們後面的車廂沿過道進來──無論他怎麼來,都不得不經過我的房門。”
  “我想,你對可能出現的刺客的特徵不會有底吧?”
  “不,刺客的模樣我倒還有點數呢。雷切特跟我講過。”
  “什麼?”
  三個人全都把身子往前湊過去。
  哈特曼接著說:
  “小個兒,黑臉膛,說話象女人。這就是老頭告訴我的。他還說,他認為第一夜刺客不會來,很可能是第二夜或第三夜。”
  “他自己心中倒有底哩。”鮑克先生說。
  “他自然不會把全部底細都倒給秘書。”波洛若有所思地說,“有關他的仇敵他還跟你說些什麼?比如說,為什麼他的生命會受到威脅?”
  “沒有,這個人對這種事一個字沒提。只是說,那個人來要他的命並一定要拿到手的。”
  “小個兒,黑臉膛,說話象女人。”波洛沉思地說。
  然後他那銳利的目光盯著哈特曼說:“你知道,他到底是誰?”
  “誰,先生?”
  “雷切特,你認出了他沒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雷切特就是凱賽梯,殺害阿姆斯壯的兇手。”
  哈特曼先生口裏發出長長的口哨聲。
  “這可太出乎意外了。”他說,“可不是嗎,先生!不,我不認識他。這案件發生的時候,我在西部,也許象在報上見過他的照片。可只要是報上登的照片,哪怕是我的親娘,我也認不出是誰。不可否訂,不少人對凱賽梯是切齒痛恨的。”
  “你可知道,跟阿姆斯壯來往的人中,有誰長得跟你所說的一樣──小個兒,黑臉膛,說話象女人?”
  哈特曼思索了片刻。
  “這就難說了。跟這案件有關的人幾乎全死了。”
  “還記得那跳窗自殺的女孩子嗎?”
  “記得。你可說到點子上去了。她是個外國人,也許她有幾個南歐來的親戚,不過,別忘了,除了阿姆斯壯這一案子外,還有其他一此案子呢。凱賽梯幹拐騙勾當可是有些時候了。你不能只注意這一件案子。”
  “唔,可是我們有理由相信,這起謀殺案跟阿姆斯壯案有關。”
  哈特曼投過探問的目光,波洛毫無反應。美國人搖了搖頭。
  “我想不起有誰的模樣長得跟阿姆斯壯案中的什麼人一樣。”他說得很慢,“當然,我沒有插手這案子,也不很瞭解。”
  “哈特曼先生,往下說吧。”
  “還有點小事要說。我在白天睡覺,夜裏守護。第一夜沒什麼可疑的,昨晚除了我已提過的,沒別的可疑的。我把門打開一點兒注視著。並沒有陌生人走過。”
  “有把握嗎,哈特曼先生?”
  “絕對有把握。沒有外人來過,也沒有人從隔壁車廂過來。我可以發誓。”
  “從你那裏能看得到列車員嗎?”
  “看得到。借著我房裏射出的燈光,看見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臉上一閃一閃的。”
  “車在文科夫戚停靠時,他離開過座位嗎?”
  “是上一個站嗎?可不是,響了二次鈴聲,他去了──很可能是火車站在這兒停下來以後的事──後來,他從我門前經過,到隔壁車廂去了──這時是一點上刻左右鈴響了,他發瘋似地跑回來了。我到過道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你可明白,怪可怕的──可是,只是那個美國老太太,她不知為什麼在大吵大鬧,叫人好笑。後來他到另一個包房去,出來後拿了一瓶礦泉水送給誰,此後他一直坐在座位上,直到車廂那一頭有人喚他去鋪床,他才離開。再後來,我想直到早晨五點前他沒走開過。”
  “他沒打過瞌睡?”
  “這我可說不上,也許有過。”
  波洛點點頭,機械地伸手拿桌上的材料。他又一次拿起名片。
  “費心簽個字。”
  對方一一照辦。
  “我想,沒有誰能證實你所說的話吧,哈特曼先生?”
  “車上?不會有。麥克此先生也許能。我熟悉他──在紐約他父親事務所裏見到過他──這倒不是說他能從一大堆偵探中認得出我來。不,波洛先生,你最好是等會兒排除雪堆之後,給紐約拍個電報。就這麼著。我可不是瞎說一氣。再見了,諸位先生。波洛先生,見到你很高興。”
  波洛把煙盒遞過去。
  “也許你喜歡抽煙鬥吧?”
  “我不用煙斗。”
  他拿了一支煙,抽起來,然後輕快地走了出去。
  三個人面面相覷。
  “你覺得他說的話可靠嗎?”康斯坦丁大夫問。
  “是的,是的,我瞭解這類人。再說,他編的那套故事一戳就穿。”
  “他供出了非常有趣的證據。”鮑克先生說。
  “那自然。”
  “小個兒,黑臉膛,尖細的聲音。”鮑克先生沉思道。
  “他所形容的人車上沒一個對得上號。”波洛說。

只看该作者 19 发表于: 2006-04-05

 第二部 第10章 義大利人

  “現在我們應該滿足鮑克先生的願望了,”波洛眨了眨眼,說。“該會會義大利人。”
  安東尼奧·福斯卡拉裏,象只貓,快步跨進餐車。他容光煥發,熱情爽快,黑黝黝的,一副典型的義大利人的面孔。
  他說一口漂亮而流利的法語,只是稍帶點兒義大利音。
  “你的姓名是安東尼奧·福斯卡拉裏?”
  “是的,先生。”
  “我想,你已入了美國籍,是嗎?”
  他咧開嘴笑了起來。
  “是的,先生,這對我的買賣更方便些。”
  “你是福特汽車公司的代辦?”
  “是的,是這麼一回事──”
  接著,他滔滔不絕作了大推自我介紹。但到頭來,聽的人對福斯卡拉裏的買賣方式,他的旅行,他的收入,他對美國及歐洲大多數國家所抱的觀點,竟茫然無知。充其量,他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代理商而已。他不是那種說話吞吞吐吐的人。他不說則已,一說就是滔滔不絕,洋洋灑灑。
  他一停嘴,便以一種最時髦,最富有表情的手勢,用手帕抹抹前額。這時,他那稚氣的,好性子的臉便顯得躊躇滿志,容光煥發。
  “所以,你瞧,”他說,“我幹的是個大買賣。我是個入時的人,懂得生財之道。”
  “看來,近十年來你先後幾次去過美國吧?”
  “是的,先生。啊,第一次坐般去美國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好遠的地方!我媽,我妹子……”
  波洛打斷他那沒完沒了的回憶。
  “在你旅居美國期間,可曾遇見過被害者?”
  “沒有,不過我瞭解這種人。是的,是的。”他富有表情地把手指弄得格格作響。“看來,他挺體面,穿得漂漂亮亮,可背地裏盡幹些傷天害理的勾當。據我的經驗,他必定是個大騙子。我的意見是值得一聽的。”
  “你的意見很好。”波洛乾巴巴地說。“雷切特就是凱賽梯,是個拐騙犯。”
  “我說什麼來著?我可學會了看相,一看就中,這是一種必不可少的本領。只有在美國,他們才教會你做買賣的竅門。”
  “你可記得阿姆斯壯拐騙案?”
  “記不得了。叫什麼名字?一個小姑娘──小妹妹──是不是?”
  “是的,一件大慘案。”
  看來,這個義大利人還是第一個對一觀點持不同看法的人。
  “唔,這類事嘛,”他的話富有哲理。“在美國這樣偉大文明的國家裏……”
  波波沒讓他把話說完。
  “你可認識阿姆斯壯家的什麼人?”
  “不認識,我想,不會認識的。不過也很難說,讓我給你說些數字。單是去年一年我就賣了……”
  “先生,請別離題。”
  義大利人揮揮手,表示歉意。
  “多原諒,多原諒。”
  “願意的話,請確切告訴我,昨天晚飯後你的活動。”
  “當然願意。我一直呆在這兒,這兒更好玩些,我在自己的飯桌上跟一位美國先生聊天,做的是打字帶買賣。然後我回到我自己的房裏去,房裏沒人,跟我同住的,可憐的英國佬伺候他的主人去了。後來,他回來了──跟往常一樣,繃著臉,滿肚子不高興。閉著嘴一聲不吭。英國人,是個可憐的民族──得不到別人的同情。他坐在角落裏,繃著臉看書。後來,列車員為我們鋪床。”
  “四號鋪和五號鋪。”波洛自言自語。
  “對極了──最末一個包房,我在上鋪。我坐起來,抽會兒煙,看點書。那個小英國佬,我想,怕是牙痛,他掏出一小瓶氣味挺濃的玩意兒,躺下去直哼哼。過了一會兒,我睡著了。後來又醒過來,還聽見他在哼哼唧唧。”
  “你可記得夜裏他離開過包房沒有?”
  “我想,沒離開過。要不,我會聽見的。要是你一醒過來,見了過道上的燈光,准以為是在國境線上,海關在檢查哩。”
  “他沒說起過自己的主人?有沒有流露出對主人的怨恨?”
  “我不是說過嗎,他這人從來一聲不吭,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像根木頭。”
  “你說,你抽煙──抽煙鬥,還是紙煙或是雪茄?”
  “只抽紙煙。”
  波洛遞給他一支紙煙,他接了過去。
  “你在芝加哥呆過?”鮑克先生問。
  “唔,呆過──挺不錯的城市──不過,我最熟悉的要數紐約、華盛頓、底特律。這些地方你可去過?沒有?值得去,那……”
  波洛推過去一張紙。
  “願意的話,請寫下你的姓名及永久地址。”
  義大利人筆一轂就寫起來,寫完後,立起身──他的笑臉還是那麼迷人。
  “沒事了?不再問些什麼了?再見,先生們。但願我們能擺脫這場雪。我在米蘭還有約會哩。”他痛苦地搖搖頭,“不然的話,我要錯過這筆買賣了。”
  他走了。
  波洛看看他的朋友。
  “他在美國呆了好久,”鮑克先生說,“又是義大利人,義大利人愛用刀子!況且個個都是大騙子,我就是不喜歡義大利人。”
  “看來,”波洛笑著說,“也許你是對的,不過,朋友,我要指出,我們手頭還沒有對他不利的證據呢。”
  “那麼心理因素呢?義大利人不愛動刀子?”
  “毫無疑問,“波洛說,”尤其在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可是這──這是另一類的殺人案。朋友,我有個小小的想法。這一殺人案是以過仔細籌畫安排的,這個想得很深,很精明的謀殺案。這不是──怎麼說呢?──拉丁式的殺人案,而是處處顯得冷靜沈著,深謀\\遠慮,是審慎的頭腦的產特──我以為是盎格魯撒克遜(英國人)人的頭腦。”
  他拿起最後兩份護照。
  “我們這就會會瑪麗·德貝漢小姐。”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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